他遲疑了好久,還是從她手中抽起信紙。
小顧:
終於還是提筆寫信給你。見你的最後一面是婚禮那天,我真希望我會突然發現那只是一場奇怪的夢,然後跑過去抱著你,這樣我們就可以再牽著手散步了。
但,終究不是夢。
回想起來,你並沒有「認真」挽留我,我真的有點恨你。如果你堅持些,或許我會回心轉意的。對不起,我實在不該這麼說,那家公司真的於我有特殊意義,想到爸媽曾為它付出的一切,說什麼我都無法袖手旁親。若你開口留我,只是讓我們承受更多的掙扎去換取一樣的結果。我家裡的事你並不是很清楚,我現在也不想說什麼,那彷彿是在為我自己的行徑找一個借口,只是,盼你別怨我。
昨晚我夢到爸爸罵我是傻孩子,他說他不再疼我了。於是,我哭了一夜。我已經很可憐了,怎麼還有那麼多人罵我呢?難道我真的做錯了?
你知道嗎?剛開始我一直認為自己一定過不下去,可是慢慢地,我感到恐慌了,因為我依舊活得好好的。這世界誰沒有誰會真的活不下去?或者是我這個人不配擁有壯烈淒美的愛情?
天漸漸涼了,那麼些早的秋天,我們在做什麼?記得有一年秋天,我們背了好多鄭愁予的詩,常常話講到一半就會冒出一句詩來。我常接頭晃腦地邊背邊歎氣,你就取笑我為賦新詩強說愁,又哄著我,說一輩子也不讓我懂那些淡淡的哀愁。不是你的錯,一切是我自己去懂的。
冬天也是很好的。唸書時,我不那麼愛漂亮,最愛借你的外套穿,甩著長長的袖子覺得好有趣!你說過冬天是逛夜市的最佳季節。逛夜市時,我總吃得比你多,你還會戳戳我的額頭說:「喂,再胖我就不要你了!」而我只是咧著嘴傻笑。現在,我的先生很有錢,我想再沒有人會拉著我在夜市晃了。幸好那時吃得多,如今想來是不該有遺憾的。
而且,好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無一日不好。我怎麼這麼狠心呢?
我想是我們情深緣淺。
寫這封信不是為了勾起你對過去的依戀。沒有任何原因,只是想寫封信給你。
希望你過得好。
小靜看了這封信,張子揚真的只能用百味雜陳來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些生氣、有些嫉妒,還有一些些愛憐。如果是顧嘉南,一定會願意無條件為她解決任何難題吧!
是的,他是沒有顧嘉南的情深意重,但是,他願意好好照顧沈靜一輩子。
看著沈靜沉睡中的容顏,好像是不染塵世的天使。是天使落入人間受苦嗎?
張子揚甩了甩頭,還是將沈靜抱到床上放好,再輕輕地幫她蓋上棉被。那封信,他用雜誌壓在床邊的小桌上。
好靜好美的夜!
張子揚俯身在沈靜的耳邊低語:「小老婆,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
驀地,白膩的柔荑拉住了他的手。「不要離開我,我……我只是跟你鬧著玩。」
她的眼睛還緊閉著,迷迷糊糊地在呢喃,那種無意識的彷徨,讓張於揚覺得好心痛!
但他還是不忍拂逆她的懇求,只好在她身邊躺下了。
會的,我會陪你的,儘管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我……
隔日清晨,沈靜隱隱約約在睡夢中感到一陣溫暖,好似自己正依偎在一個壯實的懷抱中。這種感覺怎麼會這麼真切呢?她微睜開眼,看到自己身旁果然睡了個男人,不禁嚇得坐起了身子。
她連忙扭開床頭的小燈,是子揚?
張子揚睡得並不沉,燈一開便也醒了。他跟疑惑的妻子解釋道:「我看你在沙發上睡著了,所以抱你到床上。」
沈靜還是無法完全瞭解狀況,他……怎麼會睡在身旁?
她還沒開口問,他就先答了:「是你叫我不要走的。」十足耍賴的語氣。
完了!沈靜一張俏臉直紅到脖於,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封信呢?
一撇頭,她便看到那封信安安穩穩地壓在床邊的小桌上,腦海裡只能想到「東窗事發」四個字,一時間全沒了主張。
「再睡一會兒吧!」他的口氣出人意料的溫和。
突然,她的心中湧起了無限感激,一顆心蕩漾著萬千柔情。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獻上了自己的唇。她飄著淡雅香味的柔絲輕拂過他的面頰,一雙滑嫩的臂膀緊環住他的頸子,教他如何抗拒呢?
可是,他卻沒來由地感到生氣,女人做錯了事,就拿自己的身體哄男人嗎?他硬生生地推開她,結束了這種親暱。
「別拿對付顧嘉南的手段對付我。」他吞在心裡沒說的話是:聰明如你,怎會不知道對我而言,你的心比你的人重要。
沈靜憤怒,她還以為他度量大呢!原來是想尋著更適當的機會,狠狠地羞辱她一番。
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根本是毫無依據,無理取鬧。
她一掉頭,便走到陽台去吹風,張子揚也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風兒一陣接一陣,卻怎麼也吹不乎沈靜心上的紛亂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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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兩人就冷戰了。
張子揚深刻地體認到女人是多麼奇怪的動物,一句話也好生那麼久的氣嗎?更何況:
我不追究你寫信給舊情人,你反倒擺臉色給我看?
詭異的是,那個女人還是每天做早餐。既然冷戰,他就不該吃的,無奈卻抗拒不了美食當前的誘惑。
其實,不見面時,他心裡總想著見面時要說些好聽話,可是一見了面,臉色就先沉了下來,怎麼還有辦法溫言相向呢?
這天上班時,張子揚接到了周曉萱的電話。她說她來台宣傳新片,想和他見一面。
張子揚答應在下班後赴約。
「子場,好久不見了!」台北東區的某家西餐癘,周曉萱仍和過去一樣嫵媚動人。
「你氣色很好痳!」對於這個一度很想嫁給他的女人,他倒是不能毫無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