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溫明娟好不容易收了眼淚,她疑惑的看著高韙昭那張憂慮的臉,搖著頭說:「我不懂。」
「你是不該懂的,陶慕維也不應該懂。我的事,你們懂得越少越好。」高韙昭幽幽的說。
「我似乎有點懂了。」溫明娟從高韙昭的表情裡可以猜到幾分,「你是說,陶慕維想追隨你,進入幫派?」
「可以這麼說。」高韙昭的眉頭仍是深鎖著,「但是他錯了,他只是盲目的崇拜我,卻不曉得這條路不是他所想像的那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不適合走上這條路。」
「你……」溫明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從高韙昭的口中聽見這樣的論調。
「我從高中的時候就加入幫派,基於這點,他也想如法炮製。」
「他做了這些壞事就能進幫派了嗎?」溫明娟十分不解。
「所以說,陶慕維太單純了,他只是個人事不知的孩子。」高韙昭坐在床沿,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他很喜歡你這個導師,有機會的話替我開導開導他。」
高韙昭那對大而清朗的眼,澄澈透亮,在燈光的反射下,熒熒輝耀。那樣美麗的一對眸子,卻蘊藏著莫名的神傷。
第一次溫明娟這樣發覺。
「你為什麼高中就進幫派?有你做榜樣,我很難遊說得了陶慕維,身教的影響力總是要比言教大得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怎麼做,並不代表陶慕維就應該怎麼做。我有五個姊姊,父母親為了有個兒子傳宗接代而拚命的生孩子,我的出世,就是一張標籤,一張傳宗接代的標籤,但陶慕維他不是。」
「我不是很瞭解你的意思。」溫明娟望著高韙昭,今晚他說的話好嚴肅、好晦澀,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不瞭解是應該的,反正從來也沒有人瞭解過。可是你瞭解陶慕維,你是真心關愛他的,所以他更沒有理由搞壞自己。」
談到這裡,警察從急診室的那頭走了過來。
「我去領藥。」一見警察走過來,高韙昭立即站起身說道。
「可以回警局了。」警察大人說。
「嗯。」溫明娟回應他。
驀地,警察搓了搓已長出些許鬍渣的下巴望著溫明娟,語氣很是納悶,「剛剛,你們聊些什麼?我看溫老師一點兒也不怕他。」
「為什麼要怕他呢?我又沒做錯什麼事,也沒欠他什麼啊?」溫明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只愣愣地望著警察。
「聽說他手底下幾員猛將都是一等一的狠角色,是警方急欲捉拿的槍擊要犯。高韙昭理當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傢伙,不過,他卻十分機智冷靜,做事從不留把柄,警方抓不到他的小辮子,想給他吃牢飯還苦無機會咧。」警察先生略略舒了口氣又接著說道:「黑白兩道都要讓他三分,不過,他也幫了我們警察不少忙,諸如幫派鬥毆、火拚的事找他出面,大多可以順利擺平。咱們台北的刑警老愛說他是個亦正亦邪的人。雖然如此,你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我還真看不出來他有多可怕呢!」溫明娟低著頭自言自語。她想起了剛才他說話時的神情,儼然不像一個能馴服眾多槍擊要犯的黑帶首腦。
如果有人瞭解他,他是不是就不會走上黑幫這條路?正如他所言,因為她瞭解陶慕維,所以陶慕維不該跟他走上同一條路?
這又意謂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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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早晚的風淒淒冷冷的,比起白天的燥熱,溫度每每震盪劇烈。在這樣的天氣裡的某個晚上,溫明娟打算到尤純菁的家中做一次家庭訪問。
尤純菁的父親以前生意做得不錯,一家人住的是大別墅。但這一年來生意大不如前,又迷上了賭博,大別墅早已賣掉,換來換去的,早已換成了低矮的老舊平房。
所謂的:「舊時王榭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是不是就是這個道理呢?以前那座宮殿般的大房子她也見過一、兩次。對比現在眼前破落的小平房,讓人不禁唏噓歎息。
她的心裡十分同情尤純菁的遭遇。偶爾,她會讓這孩子暫緩付款,不好拖欠的錢,諸如註冊費之類的,她就乾脆替尤純菁先墊。但,想來想去,這終究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決定前來尤家一趟。
這座平房並不好找,依著地址繞繞彎彎的,在羊腸小巷裡又拐了幾拐。好不容易才在完全看不出有路的情況下認出了那歪扭傾斜的門牌號碼。
敲了敲半閉半敞的門,好久,裡頭才有應門的聲音。溫明娟聽得出來,那是尤純菁的聲音。
「老師,你來了?」尤純菁打開門,請溫明娟進屋裡去坐。
「我家很破舊,老師請多忍耐。」尤純菁一臉的難為情。
「不要這麼說。」小孩子沒有選擇父母親的權力,父母落魄了,小孩自然得跟著受苦。溫明娟覺得很不捨,因為尤純菁是個肯上進的孩子,家裡幾經變遷,生活上總是亂七八糟的,但她的成績總還能維持在前八強。
「爸爸媽媽在家嗎?」溫明娟望了望低窄的客廳,疑惑的問,「老師不是跟你說今晚會來拜訪的嗎?」
「我爸不在,也許又去哪裡賭博了,我媽在後面洗衣服。」尤純菁回答她,「我在幫弟弟複習功課。」
「弟弟幾年級了?」
「今年國三了,功課不好,太貪玩了,可是家裡沒辦法讓他去補習,我只好自己來教他。」
「嗯。」溫明娟應了她。
好一個懂事、善體人意又乖巧的小孩。
尤媽媽隨後走了出來,她邊擦著雙手的水邊和溫明娟打招呼。
「老師。」她笑著說道:「快請坐。」
溫明娟坐下來。打量尤太太。她原本稍嫌豐瘦的身材現在看起來明顯瘦了一圈,昔日光潤的臉龐,此刻儘是疲憊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