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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谷予軒的一顆心聽到這沉到了谷底。

  「所以這段時間,都是你一個人在撐這個家?」她心疼地撫摸著谷予安瘦削的臉頰。

  當晚谷予安帶谷予軒到醫院時,崔慈心已經入睡,李永年和谷予安枯坐在甬道的椅子上,相對無言。

  見谷予軒突然來到,兩人都不免有些錯愕。短暫的寒暄之後,谷予軒就催促大伙回去休息,她想一個人留下來陪母親。

  「不用擔心我,我呀被陸昊那個壞心眼的家教老師磨得比一頭牛還要壯。」雖然她一臉極有把握,仍是費了一番唇舌才說服谷子安他們離去。

  今夏的雨量格外充沛,從上個月就大雨小雨不斷,下得人都快發霉了。

  為防水珠濺進病房裡,她把窗戶關小些,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母親床邊,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出神。

  病後的媽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昔日的光彩美艷、精明幹練已不復存在,髮絲凌亂,神態委頓,眼角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大堆細細長長的紋路給佔滿了。

  「媽。」一陣心酸湧上心頭,她難過地把臉埋進母親微溫的掌心。

  「是軒軒嗎?」崔慈心乍然醒來,口齒不清的急問。

  「是的,媽,是我軒軒。」谷予軒趕緊坐到病床上,好讓她清楚看到她。

  「你,」崔慈心喘上來一口大氣,「你這死孩子、不肖女,我病了這麼久,你現在才來看我,這些日子你死到哪兒去了,給我老實說!」

  哇!中氣十足。瞧她這力道,要不是快痊癒了,就是根本病得也不是太嚴重。

  「媽,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病了,早知道我就……」

  「推托。」她掙扎著要坐起來,谷予軒忙幫忙攙扶。崔慈心中風後,右半身就中度癱瘓了。「你們一個個都不理我,背叛我了。」

  「才沒有。」唉,媽只有睡覺的時候最慈祥,以前她老愛亂幻想,甚至猜她會不會是白雪公主的後母來投胎的。「我一聽到你病了就趕來看你,我其實很想你的。」

  崔慈心打鼻孔裡噴了一口氣,充分表達她的不相信。

  「陸昊呢?他怎麼沒有陪你來?」

  「他為什麼要陪我來?」她跟他又什麼都還不是。

  「少騙我了,」崔慈心吃重的喘了一口氣,才提高嗓門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安安都告訴我了,他把你藏到別墅去,說是要就近教你唸書,實際上只是想逼我就範。」

  「就什麼范?他接我去住,不是經過你同意嗎?」即使陸昊的確對她別有心思,但人家發乎情也止乎禮呀,嘿,怎麼不知不覺變得這麼有學問了?

  「不同意行嗎?你爸爸那個死鬼#%¥%……」這一長串,起碼延續了十五分鐘。

  記得在一本叫《逆女》的小說裡,那女主角說她老媽最適合去唱歌仔戲,因為她一開口就像在背台詞,而且不講到換不過氣來絕不罷休。

  她媽也是,都病成這樣了,怎麼也不暫時歇歇,多累呀!

  遭受一陣驚人的精神虐待,好不容易等母親再度入睡,谷予軒才垂頭喪氣地走出醫院大門,獨自站在雨夜裡,望著臆朦朧的萬家燈火。

  她筆直地朝著前面的街道踽踽而行,忽然滂沱的大雨下起,濕透了她的髮絲和衣衫。

  佇立在紅燈前,擾攘的人群令她興起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倉惶。

  她並不在乎從鳳凰變成麻雀,在這以前,錢財對她而言,只是讓人更加墮落的催化劑。她憂心的是父母間這次劃下的鴻溝,恐怕一輩子也彌補不了了。

  她跌坐在人行道上的鐵椅,劇烈的咳了起來,這樣的涼夜,這樣的雨,就著路旁的街燈,她看到自己映在紅磚道邊水漬中破碎的倒影,一時傷心得不能自己。

  和安安比起來,她的傷心只是廉價的惆悵。她有什麼資格忿世嫉俗?安安付出的比她還多,過得比她還苦,可,她從不抱怨,跟她比起來她真是糟糕透頂!

  又一陣急咳過後,連打了三個噴嚏,眼淚鼻涕齊流,幸虧一個好心的路人,給了她整包的面紙,幫她解決了難堪。

  多麼落魄的女人,她自忖著。

  「謝謝你。」平常她不會在外人面前把鼻涕擤得這麼大聲的。

  「不客氣。」那路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需要雨傘嗎?」

  她抬眼,一愕。」你一路跟著我?」

  「半路,」陸昊溫柔地為她拭去頭上臉上的水珠。「我直接趕到醫院,果然你已經在那兒了。」

  「你什麼都知道,卻都不跟我說。」她的心情較方才平復了些,但語氣依然倉惶。

  「知道了又如何?你父親的難題,你母親的困境,甚至予安的情關,都沒有你能置喙的地方,何必要徒增煩惱呢?」陸昊遞給她一瓶溫熱的罐裝咖啡,摟住她的肩,「進車子裡去吧,再淋下去會著涼的。」

  「我還得回醫院照顧我媽。」

  「我已經找了芳姨過去幫忙。」他起身拉著她往回走。「記得要報答人家的恩情。」

  「我欠你們的太多了。」也許一生一世也還不了。「謝謝你們願意拿我當朋友看。」

  「不是朋友,是愛奴。」他莞爾地盯著她的眼。「是你親口許的諾,忘了嗎?」

  第七章

  谷予軒在一片溫暖的晨曦中醒來,一開始有三秒鐘的呆愣。這不是她家,也不是海邊別墅的房間,而她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張異常寬大的彈簧床上,雪白的床單有潔淨的皂香味,眼前是一片長方形面向床鋪的落地窗,坐著即可望見外頭遼闊如茵的草坪,和放肆怒放的繁花。

  她掀被坐起,一抹金色朝陽恰巧爬上她光裸修長的腿。記起來了,昨兒個她淋雨淋得渾身濕透,又困極倦極的在陸昊的車上睡著了。

  這會是身處陸昊位於某處的另一個家?她輕足下床來,約略地環視左右,這間雅致得像五星級飯店的臥房,是位於一棟三層洋房的一樓,裡裡外外靜悄悄的。

  牆上的掛鐘指著九點,糟!要是媽媽醒來發現她悶聲不響的走了,鐵又要罵得口沫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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