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吃章魚燒……」是那種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人體一邊發出這樣的低鳴聲,一邊從另一個我的壓迫下爬了出來。
「帕朗洛這個混蛋,沒事用章魚燒誘惑我作啥……」人體很生氣地指著我所在的地方,用力地咒罵著。
雖然知道只是碰巧的,但是站在我旁邊的帕朗洛這是習慣性地抖了一下。
「竟然騙我台灣到處都是章魚燒,騙人騙人騙人……」人體完全不顧另一個我面無血色地躺在冷冷的磁磚上,逕自像個傻子似地亂罵著。
「那個白癡是誰?」我指著那個哇哇叫的人體,用著最不屑的眼神看著帕朗洛。
「你不是說想看主人的嗎?」帕朗洛好整以暇地用小指挖了挖耳朵,說道:「你現在就在看羅。」
啊?那個像白癡一樣的生物竟然是……Tatsuya?
仔細一看,的確是。雖然比我所認識的Tatsuya大了一號,講的中文也不甚標準。但那的的確確是Tatsuya!
「喂,女人,」Tatsuya像是突然意識到另一個我的存在,蹲下身去:「喂喂喂喂,女人,你醒一醒……」
另一個我在歷經這麼無禮的呼喚之後,仍然是無動於衷。脾氣還真好啊……
「喂,女人,你睡了我,你要負責……」Tatsuya繼續瘋狂地叫喊著。
此時,終於有幾個路人發現了這場鬧劇正在上演,停下了腳步。
人啊,這是什麼跟什麼?誰睡了誰啊?只不過是小小地昏倒了一下,不小心壓到而已……
「你,你是誰?」
連我都沒注意到,另一個我不知在何時已經睜開了圓圓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正在哇哇叫的Tatsuya。
「我是,」Tatsuya扶起另一個我的頭,說道:「別問我是誰,我只是一個很想吃章魚燒的人。」那個章魚燒還是用日文發音的裝模作樣的TAK0YAKI。
這是什麼回答啊,真是欠揍到了極點。要不是我知道這是虛擬的畫面,我可能會氣得立刻從他後面狠狠踹他一腳!
不過,生氣的不是只有我。
原本興致頗高的路人們,聽到了這種冷得都要下起雪的回答,竟然立刻消失得一乾二淨。
「真的嗎,章魚燒。」沒想到另一個我竟然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反而還很可愛地笑了。
--原來我也可以笑得這麼可愛啊……是連我這個本尊的心中都出現了這種感歎的可愛程度。
「這是你的願望嗎?吃章魚燒?」另一個我很認真地問。
「嗯,自從離開了日本之後啊,我就一直念念不忘章魚燒……」Tatsuya一看到有人願意聽他說話,竟然毫不客氣地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日本?」我狐疑地看著一旁的帕朗洛。
「嗯,主人在日本待了好些年的時間喔,」帕朗洛說著,雙眼都發亮了:「因為那裡有青春洋溢的水手服女孩……」
不不不,我當然知道那個像個色老頭似的男人應該會喜歡水手服美少女的,我想知道的是類似「待在日本的目的」或者是「為什麼要離開日本」。最想知道的當然還是……Tatsuya到底是誰?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喔,主人是從火星來地球做研究的學員,他必須要在地球待滿十年的時間,才可以回到火星去的……」帕朗洛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讓我根本就無法相信的話。
火星?白癡啊,連我這個失去所有記憶的人都知道,火星上面什麼都沒有的。
這個滿頭紫發的傢伙竟然講得頗像一回事的。
「我們火星人的本質和地球人是不太相同的,我們把全部精神用於科學研究上,而你們地球人呢,總是花許多的時間作些無聊的蠢事,所以一直到現在都還自以為聰明地說『火星上面什麼也沒有』……」帕洛朗指著我的腦袋,開始罵了起來。
喂喂喂,你才無聊咧。明明是人,幹嘛變成玻璃……根本就是心理有問題!
--因為知道帕朗洛可以直接聽見我心裡面的聲音,所以我故意在心裡面取笑著他。
「你,你這個女人,」帕朗洛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指著我:「你無知!你愚蠢!你歧視玻璃……」
懶得理他,我冷漠地將視線移開了帕朗洛的一舉一動。
沒想到一回還頭,我已經跟不上劇情的發展了……
「那我們就去吃TAKOYAKI吧。」另一個我已經試圖從地上站了起來,也許是因為太虛弱了,一度又坐回地面上。
「女人,你怎麼了?」Tatsuya非但沒伸手扶一下還是怎麼的,還冷眼旁觀。
「因為我是從鄉下來的,第一次看見這麼高的大樓,所以很感動喔……」另一個我偏著頭微笑著,用了這個很牽強的理由。 也許是因為另一個我的笑容實在太甜美了,就算是我,也幾乎要相信這個理由是真實的……如果真的是如此……
剛才滴落在磁磚上的淚水……難道都是假的嗎?
「鄉下來的,」Tatsuya像是找到新大陸似的:「以後我就這樣叫你吧,鄉下來的……」
「隨便你羅,」另一個我眨著圓圓的眼睛:「如果我還有以後的話……」
--如果我還有以後的話。
竟然是用著很平靜的假設語氣說。平靜得像是在說著「如果趕不上公車,就搭計程車」這類輕鬆的話。
我很強烈地感覺到,很深很深的絕望,從另一個我的每一寸存在,慢慢地冒出來,然後包圍了一切。 「接下的那一段是我個人最討厭的一段,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用快轉的……」帕朗洛把這樣的場面當成看了好幾次的錄影帶一樣,完全沒有被失望的氣氛影響。
快轉?其實我根本就看不下去了。
我很痛苦。但是我的痛苦並非因為看到另一個自己痛苦,而感應到的任何病痛。
對於我來說,另一個我就只是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即使是找一個阿貓還是阿狗來扮演我,我仍然會有同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