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不等你,等誰啊?」這是季珊姑姑的聲音。
「可是,我擔心外面的花花世界會誘惑你。」
「這麼不信任我呀?」我看見季珊姑姑把雙手放在皓叔叔的胸前,皓叔叔竟然要姑姑當他的新娘?!那我呢?我木然地把皓叔叔的這一句聽進心坎裡面,再看著皓叔叔用我前所未見的溫柔親上姑姑的嘴,他的手輕撫著姑姑的背,姑姑的手指也搓揉進他的濃密發間……我突然發覺,眼前的兩個我最愛的人,霎時離得我好遠,好遠……
而猛然驚起的一陣戰慄,我不清楚是來自於自己?還是牽著我手的宣叔叔不再暖呵呵的掌心。只是在我們轉身離去的時候,我的小手早已麻痺在一片冰冷裡,就如同我凍僵的思緒……慕槿六年來的美夢,粉碎在十一歲那年的夏季。
從此,皓叔叔在我的日記中隱去,成了我心底不再與人分享的秘密;從此,夏慕槿在皓叔叔那溫暖的胸膛裡銷聲匿跡,不是不想,只是再無我容身的餘地。夏天才來,而我已有了秋天的心情了!
第二章
陽明山的四季仍循著規律移動,即使身在此中的人們早已有所不同。
季珊姑姑一畢業,便在指導教授的引薦下進人了國家交呼樂團擔任鋼琴手,除了每天固定的練習時間外,那些國內外的巡迴演奏便佔據了她大半的生活。雖然忙碌,但委珊姑姑卻非常快活。她說:「生命的意義莫過於此。」
但,當季珊姑姑飄著及腰的發瀑,彈著行雲流水的琴音,遊走在各音樂廳的舞台上時,儼然和皓叔叔埋首苦讀、操刀解剖的沉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不知何時起,他們難得一次的約會已不復見往日的甜甜蜜蜜,甚至以爭執來代替。在季珊姑姑光芒畢露的神彩中。只有我看見了皓叔叔極力掩藏的挫折神情。但,爭吵過後,皓叔叔仍是用他那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來向姑姑賠禮,不計較姑姑同他們團上的那位大提琴手去吃飯、看電影。我突然很懷念蘇阿姨住在這兒的時候!只要不是考試前後,她每天晚上幾乎都會抱著一大堆零食,窩在季珊姑姑的房間中談天說地,當然,她最忠實的聽眾就是我了,因為季珊姑姑愈來愈沒時間與她聊天了,為此,蘇阿姨在我面前已罵地姑姑無數次「重色輕友」。沒想到,一畢了業,宣叔叔去當了兵,而蘇阿姨也搬進了公司的宿舍。二年不到,蘇阿姨已是女強人一個,而這一來,她更沒時間上我家陪我了。此刻,我唯一的指望就是皓叔叔。
半夜,我一直睡不著,不是口乾舌躁猛灌水,就是廁所跑個兩三回。站在窗口望向對面,隱約看到皓叔叔房間的燈火未滅,。就這樣看著看著,我的心又不禁暖暖一片,直到微微作疼的肚子讓我不得不收起眼光,奔向另一側的洗手間——血?不知何時,我的白色睡衣竟染了血跡一片,慌了手腳的我,足足有三分鐘愣在馬桶上不知所措。雖然,進國一之前,我曾因為剪去及肩的頭髮而恨不得死掉,但,此時此刻,一想到死,我還是毛骨悚然、害怕惶恐,於是,在求生的意念中,我立刻拿起了電話找皓叔叔來救我。不到二分鐘,只見皓叔叔鐵青著臉,穿著睡衣、踩著拖鞋衝進了我家大門。因為季珊姑姑臨出國前,有備了副鑰匙擱在皓叔叔家裡面,以備不時之需。所以,皓叔叔幾乎是三步並作二步地就直接衝進我的閨房裡。「怎麼回事?你……?」話未竟,剛到門口的皓叔叔就被我換下來的「血衣」給嚇呆了。「皓叔叔,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你哪裡受傷了?是割到?還是跌倒?還是……」皓叔叔一個箭步上前,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一遍。「沒有傷口。」皓叔叔狐疑地喃喃自語。
「不是那裡嘛。」我羞於啟口。
「那是哪裡?」皓叔叔皺著眉看著我。
「是……是……。我不好說啦。」比手劃腳,踱來踱去的我,仍說不出個所以然。「有什麼不好說,看你是痛在哪裡,傷在哪裡?指給我看不就清楚了嗎?」皓叔叔是頗為緊張的。「只是肚子有點痛。」
「怎麼可能肚子痛會流血,」皓叔叔話至此,才恍然地愣住了,過了半晌,他才神色怪異地問著我,「小槿,你們學校健康教育沒教過嗎?」「教過什麼?我都快死了,你還有心情問這個。」我懷疑皓叔叔讀書讀到透逗了。「就是……就是……大姨媽呀!」
「我大姨媽在美國。奇怪,這關她什麼事?」
「那就是你們同學說的好朋友呀?」
我搖搖頭,還是不懂。
「真是不可思議,難道你爸爸、姑姑都沒將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你?」皓叔叔拍著自己的額頭,失笑著說。「我爸爸重要的事情都在開刀房,而季珊姑姑重要的事就是你和樂團。」不知何時,我已有了經年的不滿情緒了。「小槿。」或許是受了我的一番抱怨所影響,皓叔叔第一次單獨對我流露出充滿感情的眼光,他說:「你長大了,你已經由小女孩變成少女了。而今晚,就是你月經第一次來潮。」他的神情是全然地正經與肅穆,但我似乎看見了他眼底極力隱藏的笑意。「小槿,那你該會自己處理了吧!」皓叔叔搔搔頭,又洩漏了他窘迫與不安的心緒。「嗯,」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無地自容。
「還有什麼問題?」
「我……我沒有那個……」我指的是衛生棉。
「喔,那個……我們去你姑姑的房間找找。」
就這樣,我們兩個半夜不睡覺,把姑姑的房間翻箱倒櫃就為了找一包衛生棉。「有了、有了,我找到一包了。」還好是我自己眼明手快,省得再惹尷尬一場。三天後,季珊姑姑回國了,帶了一身歐州的貴族氣息與法蘭斯的浪漫風情。而送她回來的,就是身形落拓、長髮披肩的大提琴手魯志輝。我永遠也忘不了,當天晚上晚飯過後,季珊姑姑隨興地彈起了鋼琴,與魯志輝的大提琴天衣無縫地合奏著德布西的月光曲。或許是音樂撩人,也或許是月光本有的催眠魔力,當琴音嘎然而止的那刻,魯志輝擱下了手中的大提琴走向姑姑,伸出手牽起她,旋即兩人相擁慢舞在無聲的氣氛裡。絲毫未察覺樓上的我正躲在樓梯處安靜睽探。接著他們竟沉醉地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