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赤魑犀利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從他進來到現在起碼有十分鐘了,但他覺得彷彿有一世紀那麼久,窒人的沉寂令他額上冷汗直冒。
他到底想說什麼?
每回與他面對面,他總揮不掉心中那抹惶然,這很沒道理,他甚至只是個晚輩,是什麼使人如此呢?他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嗎?
「我佩服你。」司徒赤魑皮笑肉不笑的,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
「什麼?」丁其衡提心吊膽,難辨他這番話的真正含意。
「我佩服你的舉一反三。」司徒赤魑稍加註解。
丁其衡沒聽錯,他露出個得意洋洋的笑容,嘴上仍虛心討教:「恕我愚昧,我不太明白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哦!」司徒赤魑露出驚訝的表情。「不會吧?你真的不明白?」
「是--是的。」
「看來,我高估了你的智商。」司徒赤魑故作失望。
丁其衡不自在地挪挪身子。
「可否講清楚些?」
「給你方便你當隨便,給你自由你當放縱。這麼說,夠明白、夠清楚沒?」司徒赤魑哼了哼,眼裡有抹睥睨。「把公司當旅館,目中無人,愛來不來的,你還是頭一個哪!」
「我沒--我--」丁其衡無言自辯。
「丁叔,你這麼些天的假單上,寫的是什麼理由呀?」
「事假。」聲若蚊蚋。
「什麼事由?」
「我--我到澳門去……」
「去做什麼?」
「我……我……」
司徒赤魑瞪著他,不由得重重歎息,數落道:「丁叔,你近來怎麼搞的?你照過鏡子沒?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模樣很落魄、很窩囊,你還是以前我那得力將臣嗎?公司需要全員的團結來締造佳績,在公司付於你們豐厚的酬勞之餘,你們是否也該將心力投注於公司呢?否則,公司供需一旦失衡,危機浮現,後果,你應能預料得見吧?」
這恐嚇其實略嫌誇張,實際上,自他接手「彩門」並讓其上軌道後就不曾出現過危璣,但他有必要灌輸給丁其衡這項認知。
「我曉得。」他自知理虧。
「丁叔,可以告訴我你被什麼困擾著嗎?」司徒赤魑換了一個類似親人間關懷的語氣道。
「還不就是……賭嘛!我上了癮,戒不掉了。」丁其衡愁眉苦臉。
「戒不掉也得戒,丁叔,十賭九輸,遲早你會連自己的命都給輸掉。」
丁其衡煩躁地扯扯頭髮。
「這些我都知道,但理論歸理論,在現實不一定合用,我也沒辦法呀!」
「倘若有天你真的輸得一無所有,你有沒有想過你女兒該怎麼辦?」
丁其衡擺擺手。
「老婆跑了,一個女兒嫁給你,另一個也來出失蹤記,離家出走不知去向,剩我一個人倒落得輕鬆,隨心所欲,愛幹嘛就幹嘛。」
「哦?」司徒赤魑眼神閃爍了下,乘勝追擊好讓魚兒自投羅網。「跑掉的是哪一個?」
「老大呀,學人家逃婚,天曉得她從哪學來這些壞榜樣!」丁其衡一時心直口快,沒遮攔地抱怨了出來,下一秒,他慌愕地摀住自己的嘴。
「也就是說,跟我在教堂立下誓言、洞房並生活在一起的人並非當初交易中的『老大』嘍?」司徒赤魑面不改色地詢問。
「我--哎呀,反正兩個都是我的女兒呀!誰嫁不都一樣?老大跑了由老二頂替,兩人同樣漂亮,你沒啥損失啊!何況拿當時情況來講,我要收錢就得交人,沒辦法的事嘛!」丁其衡一副迫於無奈相。
「虧你能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來!一句『你沒辦法』就能推卸一切嗎?你真是惡劣到連讓我叫一聲『岳父』都覺得不值。」司徒赤魑相當憤慨。
假如梵妮並非交易中的對象,那麼他對她便立場盡失,他哪還能借丈夫之名牽制她的一切、譴責她心裡有第三者、指控她的不貞?她的所有喜惡變得理所當然,因為,她只是一位替身新娘呀!
「你叫不叫我一聲『岳父』無所謂,只是女兒既然嫁給了你,希望你能待她好一些。畢竟,她的幸或不幸全操之在你手上。」過了一會,他又接著說:「坦白講,雅珞性子沖,跟你可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不得安寧。而梵妮心軟,性子柔順,我倒覺得你們兩個配成對比較能被看好。」
誰說的,結婚至今,他與梵妮還不是三天小吵、五天翻次臉,誤會重重。唉!都怪他,回想起來,似乎都是他的小心眼在作祟,現在他的立場不再,他的怒也變成理不直、氣不壯了。可怎挽回好?司徒赤魑在心中嘀咕及懺悔。
「你這招『龍跑鳳頂』用得可真高啊!」
「哪裡!」丁其衡馬上就得意忘形。「事到臨頭,畏首畏尾或臨陣脫逃都不是辦法,硬著頭皮上還可能會出現轉機,是不?」
司徒赤魑不禁失笑,笑容裡有絲輕蔑。
這種人,厚顏至此,不知反省,還留著何用?枉費他會是受人敬重的能者、長輩。唉,賭真能害人淪落成這般嗎?太可怕了,人窮志短,果真半點不假!
暫時遣退了丁其衡,司徒赤魑以手托額,兀自苦思。
他得理清頭緒。
處心積慮探出的,竟是這麼一個驚人的內幕,太匪夷所思了!
但,換個角度,他和丁其衡只是口頭上的私下交易,基本上,他若有依約交人即可。重要的是,和他履行婚約的是誰,這才是重點。
而真相既明,那梵妮的身份勢必隨之更動,他的小妻子,比先前又小了一歲,與他足足差了一輪又三年。這爾後,他也得調整心態重新面對她了。
至於那個原該是他的妻子卻離家逃婚的女主角,也許正是橙魃在澳洲碰上的那一位……
會嗎?會這麼巧嗎?
他要找到她,然後弄懂這一切。
他討厭渾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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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司徒赤魑都找不到機會跟丁梵妮說話。
她彷彿非常忙碌,但究竟是真忙或是故意避而不見他呢?他猜是後者,因為他想暫時並沒什麼事可以令她忙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