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個人泡在水裡?」屠影問似乎無意離開水面的關繭。
他從來就不是個感情或表情豐富的人,他的心思從來不會表現在臉上,即使此刻他關心著她,但問話的同時,仍是面無表情。
「你呢?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今晚什麼都懶得做。」屠影淡淡地說。
「出了什麼事?」
「什麼也沒有。」屠影伸手向她。
她搖搖頭,將下巴擱在岸上,不解地瞅他。
「你這個月好像都沒喝,不要緊嗎?」
他抿了抿唇。
「鮮血或許是生活中必要的東西,但並非生命的能源。」
「說的也是,咱們又不是真的吸血鬼,非得要他人的血才活得下去。」關繭笑和。
「那麼你呢?就算你不出門找血喝,你的玫瑰也要吧?」
關繭呆了呆,歎了口氣。
「差點忘了我的玫瑰,不過我不會讓它們餓著的,只是這兩天都提不起勁。」
「我看到了,願不願意說說怎麼回事?」
她好認真地盯了他半晌,又重歎一口氣。
「就是不能說才糟糕。」
「如果你願意,哪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話?」他駁道。
她堅決搖頭,並轉移話題:
「下來陪我游游?」
屠影二話不說,脫得只剩一條底褲,優雅地躍入水中——
「比一場吧?」關繭說。
從小到大,他們五人是在一連串密集訓練中成長的,所有可能絕處逢生的求生技能,他們都必須熟練得像與生俱來。任何一次的狙擊行動,快狠準是最最基本的要素。
而游泳不過是求生技能之一,他們的泳技全在職業水準之上,若哪回興起去參加奧運,說不定還會拿個金牌回來哩。
「來回三趟,不換氣。」屠影下更大挑戰。
「一趟就不得了,還三趟!又不是魚。」關繭低呼。
「不敢?」屠影眉梢微挑。
「才怪!」關繭的烈性子向來逃不過激將。
「喏,這裡沒有裁判,不許作弊,自個兒在心裡默數到三開始。」屠影說。
「預備——」關繭接。
兩人同時做了預備動作,在心中數了三下,然後拚命往前游——
一般肺活量比較差的人,往往憋個一、兩分鐘的氣就脹得臉紅脖子粗,更何況是在水中憋個幾十分鐘的氣,全身每個細胞還得不斷運動,兩人此舉不啻是在挑戰人體潛能的極限。
關繭在比賽前就已游了好幾個小時,耗掉不少體能,所以第二趟時她幾乎快游不動了,但好勝心使然,她不喊停,硬撐了下去。但憋得實在難受,一時控制不了的喘了口氣,大量的水便這麼由她口鼻衝進肺裡,她嗆了一大口,猛咳幾下,頓時間難過得像要死去,意識逐漸遠離讓她驀地產生莫大恐懼,手無助地揮了揮,身子便緩緩往下沉……
察覺不對勁而冒出水面的屠影正好看見往下沉的她,一驚,連忙朝她游了過去——
「繭!」
他費了點力氣將沒入池底的關繭拖上了岸,短短幾分鐘,她原本紅潤的臉一片慘白,櫻唇微微泛紫。
「繭!別嚇我!」他慌亂地喊,拍拍她的頰,得不到回應,於是趕緊對她做人工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屠影的心緊揪著,一邊對她急救,一邊做著他從未做過的事——祈禱。
他祈禱上天別這麼輕易就帶走一條生命,尤其,是在他無心的過失下。
他不該做這提議的,就算他以為這個挑戰對她不構成威脅,但他也該注意到她今晚的不尋常,假如……假如她就此沉睡,那他該如何是好?
「繭,快醒來,加油,快醒過來呀……」他又拍又哄的,全心全意做著心肺腹蘇術。
終於,她發出微弱的呻吟,極緩慢地睜開眼睛,瞳孔有些茫然,但確實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沒給拖了進去就是。
屠影欣喜若狂,一反長久以來的面無表情,情難自禁地將她緊緊摟進懷中,隱約哽咽地斥責:
「你真是嚇死我了!不行就認輸,逞什麼強?笨丫頭!差點一命嗚呼你知不知道!」
「屠影!你在哭?」她虛弱的聲音有些詫異。
「哪有?只是喝了你的水,有些沙啞罷了。」屠影急忙否認。
「③У!你剛剛吻了我對不對?」她戲謔。
「那個叫『人工呼吸』,我不這麼做的話,這會兒你已經去向閻王報到了,笨蛋!」
聞言,關繭大皺其眉,噘嘴指控:
「你今晚一直罵我笨。」
「愛逞強、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的傢伙不是笨蛋是什麼?」屠影數落道。
「我們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不是嗎?長久以來,我們所面對的不就是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我們不斷地剝奪他人寶貴的性命,相對的,我們的生命也隨時處在不可預知的威脅中,任何可能或不可能的意外,對我們的生命而言,已經沒有太大的差別了不是嗎?」關繭像在自言自語般的輕喃。
「你這是在懷疑我們存在的意義嗎?」
關繭的眼瞳對上他的。
「也許吧。我們可以任意變換身份、可以成為任何我們想要成為的人,然而事實上,我們誰也不是,就像一堆虛幻的泡沫。」
「那麼其他人又如何呢?他們有身份、有社會地位、有成長紀錄,但大多數的人通常渺小如螻蟻;反倒是我們,可以變換任何身份,那些頭銜、地位、成長紀錄等等,只要我們想,我們都可以任意捏造。事實上,我們可以算得上是高人一等,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虛幻而妄自菲薄呢?到底是誰給了你這種聯想?」發覺事態嚴重的屠影連忙諄諄開導。
「但我們到底是誰呢?」她茫茫然地瞅著他。
「我們就是我們呀,你是關繭,我是屠影,我們是群沒人要的孤兒,由『教授』撫養、訓練長大,就是這樣。生命的真諦難以探索,無需庸人自擾,只要記住活在當下的感覺,就能得到快樂。」
關繭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睇凝著他,驀地發覺對他有種嶄新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