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它們取名為『復菌』,將之殖入死嬰體內,繼而放進試管中,經過一周的時間,它們會吃掉死亡的細胞並取代細胞,接著開始試著與其他細胞共生或相容,這道理就像是不同種族的人們企圖共同生活。雖然先天的模樣不盡相同,但彼此若能摒除成見,只求為腳下土地的繁榮而奮鬥,終究能夠融為一體。復菌也是一樣的,倘若得以相容共生,當死嬰體內的細胞數量恢復一般正常,死嬰便得以復活,反之,就是死亡。」
那麼,她的體內也同時存在著正常細胞與這種「復菌」?關繭沒有勇氣接受這問題的答案,所以她沒開口。
「不過,這復菌有個缺點。」老者接著又說。
關繭轉頭看他。
「它們嗜血為生。」
關繭愣了一下,轉眼恍悟——
「所以我們才會每隔一段時間便不由自主地想吸食人血?」
老者點頭。
「噢……天哪……」關繭低頭看著自己,突然覺得自己像妖怪。
原本,她在二十幾年前就該死去的,但因為那些噁心巴啦的復菌,所以她多活到今天;倘若世上真有所謂的「生死簿」,那麼教授就是那個替他們五個篡改生死的人,偏偏,他們卻做著殺人的工作……
這豈不矛盾得可笑?教授以他偉大的研究精神救活了他們,卻又教他們去殺人,這教授……難不成以「死神」自居未著?!
又或者,他們的生命說穿了只不過是教授的研究罷了,他們本身對他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所以,他才會將他們一個個訓練成殺人的工具,以滿足他個人毫無道理的慾望?
「你突然覺得有些厭惡自己?」老者洞悉了她的心思。
「沒錯。」關繭咬牙切齒,坦承不諱。
「傻丫頭。」
「我不明白……」關繭深吸口氣,決定問個清楚:「為什麼你費了那麼多的精神救了幾條小生命,卻又訓練他們去殺更多的人呢?」
聞言,老者沉默了好半晌,才幽幽答道:
「沒辦法,就以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來說,每一件儀器都是價值不菲,若是無人資助,憑我一個鎮日埋首於研究器材裡的老教授,又如何能完成這項起死回生的驚世研究?」
「是嗎?我倒覺得這項研究純以私人利益為目的,否則你為何到目前為止仍不將此研究公諸於世呢?」關繭的反駁鏗鏘有力。
「這項研究尚未達到完全的理想階段,單單一回,便花了我數十年的時間呀。」
「借口……」欲駁斥的關繭倏然一怔,一臉微愕地追問。
「你是說我們的軀體仍有問題?」
老者略顯無奈且遺憾地頷首。
「什麼問題?」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觀察和記錄你們五個的一切。先天俊美的外表是一項優勢,再加上我後天的教育,在人群之中的你們必然出類拔萃;然而,你們體內的『復菌』雖是我所研究出來的,但我卻無法控它們比一般細胞迅速的代謝率。換句話說,我雖然讓死嬰能夠起死回生,所延長的壽命卻只有一般人的二分之一。」
「也就是說,我們注定短命,一般人可以活個七、八十歲,而我們卻只有三、四十年的時間?」
「是的,所以我正在對復菌做更進一步的研究。」
聽完這番話,說心裡不感到衝擊是騙人的,縱使心中已不下千百次地讓自己將生死置之度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打一開始就是撿到的,但在得知自己竟然這麼樣與眾不同而且短命時,還真的是給他有點難過。
「那麼,這幾個孩子是『改良』過的嘍?」關繭走到試管前,那一個個沉睡中的小小臉龐,簡直純真得像天使。
「只有一小部分。」老者也移動到她身後。「我老了,我擔心自己很可能看不到這些孩子是否能像你們五個那般出色,所以,我一直想在你們之中挑個人接替我完成這項工作。」
關繭驀地回過身,挑眉瞪著教授。
「你挑中了我?為什麼是我?既然你能夠『起死回生』,那麼應該有辦法讓你自己長生不老的,不是嗎?」她愈說愈激動。
「你給我冷靜點!」老者低喝。
關繭隨即別開臉,收不住粗重的喘息聲。
「這完全是巧合,是你自己違命而抱著領死的決心回來的,記得嗎?」老者說。
關繭啞口無言。
「現在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就是留下來幫我,如何?」
「我有拒絕的餘地嗎?」關羌悻悻然。
眼下擺明著她只有兩條路走,一就是領死,二就是幫教授照顧這十個孩子——不,最後不確定能剩下幾個。
「死亡」真是一件神秘又可怕的事,一旦知道自己可以選擇,便怎麼樣都沒勇氣去面對它了。
於是乎,顯然的,她只能選第二條路走,唉。
「他們得在試管裡待上多久?」
「一年。」
「一年的時間,若復菌能在他們體內與其它細胞相容共生,表示他們能像一般孩子那樣成長,是嗎?」像她一樣幸運?關繭在心底補充。
「是。」老者很高興她的抉擇。
「教授,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別得寸進尺就行。」
「到底是哪一號人物向你買司徒黑魘的命?」
關繭的問題,引發了一陣頗長時間的沉默,最後,老者仍是三緘其口。
「你無需知道這個。」
「我要知道!」關繭一臉堅持。
能夠讓教授動手的,絕非簡單的人物,之前不明白教授為何要殺司徒黑魘,以為只要她代為受過便能令教授打消此念,然而在曉得原來幕後還有黑手後,她的心又不安了起來,因為就算她放他一馬,那幕後手仍可找其他人下手呀!
她無法允許這種事發生,只要一想到他可能死去,她就……就覺得心痛……
「就算知道又能怎麼樣?你根本無能為力。」
「但是我……我很想為他做些什麼,我不想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殺掉。」關繭按捺不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