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好久不見了。」輕撫才剛遭受酷刑的肩頭,華宇試著使語氣平穩,並且努力擠出笑容。他可不想嚇著這個纖細的小佳人,「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不舒服?
她抬頭看向另一方的祈天恩,見他點了頭之後,才放心的回答這位陌生男子的問話。
腳疼。
「腳疼嗎?手臂也是嗎?是不是骨頭酸疼,肌肉使不出力來?」華宇見她點了頭,傾身查看了下她的四肢,又揉捏了好一陣子,才又繼續往下說:「不要緊,這是長期臥床產生的後遺症,別先做太大的動作、別讓身體有太多負擔,再多休息幾天,症狀自然就會減輕。」用耳溫槍幫她量了體溫才又問:「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頭會暈嗎?」
她摸了摸頭,想了下。
暈?唔,有一點。
「沒有很暈就沒關係,今天睡一覺,應該明天就會比較好了。妳把眼睛閉上。」
像這樣閉眼嗎?
「對,就這樣保持五秒……好,現在張開。」他將檯燈移近,觀察她瞳孔的縮放情形。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妳為什麼不說話?雖然我懂唇語,妳沒發出聲音我還是知道妳在說什麼,但明明是兩個人在對話,卻只有我一個人的聲音實在有點奇怪。」
敢情我們的華大醫生還以為人家在跟他開玩笑?
她求助的眼神飄向臉色越來越差的祈天恩。
祈天恩終於忍不住插話,「希望華大醫生你已經發現,她無法說話。」語氣很冷。
「不能說話?為什麼?」華宇下意識的回話。
但馬上就後悔了。
背後有兩道視線狠厲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瞪出兩個洞來。
要是他再不怕死一點,或許能再補上一句:怎麼不去給醫生看看?
但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個人呢?所以他很識相的從皮箱裡翻出一根壓舌板,「喉嚨不舒服是不是?不擔心喔,張開嘴,我幫妳檢查看看。來,說『啊』。」
祈天恩輕哼了聲,有時華宇的少根筋真的讓人很想痛扁他一頓。
「發不出聲音是因為太久沒開口說話,產生了一些不適應症,噴個藥劑,再過個幾天自然就會好轉……嗯,其它的應該都還好,明天下午讓祈帶妳來醫院做個完整的檢查,順便幫妳做斷層掃瞄,OK?」
一連串的檢查做完,華宇拿出醫療紀錄抄抄寫寫了好一陣子,甚至幫陸晴抽了點血,包裹完手腳跌出的大小擦傷,正打算打道回府補個小眠──
她突然伸手拉住華宇的衣襬。
「小晴,有什麼問題嗎?」
「……」
專心注視著她粉色的菱唇無聲地開開合合,華宇才解讀出她的話語,臉色霎時一僵。
祈天恩倏地捉住他的手臂,「她說什麼?」沉啞的語氣有些不穩,之前就隱約堆積的不安瞬間累積到最高點。
華宇看了他一眼,猶疑著該如何開口。
「她問我……如果她是小晴,或晴兒的話,那麼我們是誰?」
一句話,彷彿最強烈的炸藥,一時炸得祈天恩腦中一片空白,頓時無法思考。
第三章
「我是華宇,是祈的好友,是一個醫生,以前我們也見過的。妳一點印象都沒有嗎?要不要再想想?」
她搖頭,沒印象。
「妳的名字是陸晴,晴天的晴,是陸遠的大小姐。」
她又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真的沒印象嗎?沒關係,妳慢慢想,別急。先告訴我除了醒來之後發生的事,妳還記得些什麼其它的嗎?」他嘗試誘導她去回想。
她再度搖頭,並且輕輕瞇起眼,縮了縮肩膀,掩嘴打了個呵欠,覺得有些無聊。
這人一副她忘了什麼天大的事兒似的,拚了命的想要她想起些什麼,可沒印象的事就是沒印象,她可不記得自己忘了些什麼。
她撐著臉頰,歪著頭看他。
對了,順口問一下:誰是祈?
華宇困難的抿了抿唇,先是轉頭看了好友陰沉的臉色一眼,才流著冷汗回答,「妳真的不記得?祈跟妳是……」
一聲不尋常的悶響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她懶洋洋的循聲望去,正看見那個男人從牆上收回血肉模糊的右拳,一雙炯炯目光噬人似的直盯著她瞧,似惱、似怒,又似哀傷。她看著他的眼,一時間調不開視線,就這樣怔怔與他相對望,驀然,心裡起了一陣紛紛亂亂的思緒,是全然陌生的,可自己卻下意識的排斥,連忙閉了閉眼,收斂心神,硬是將那些混亂的影像壓下,張開眼又見了他的無言凝視,這回她抵擋不了,有一種揪心似的微疼感逐漸升起,充斥胸臆間……
為什麼?
陸晴緩緩垂下了眸,旁若無人的細細思索起這莫名而來的情緒。眼前的醫生似乎又對她說了什麼,但她沒心情去聽了,就只是專注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不知何時,房中靜了下來,等到自己再度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醫生早就離去,而房裡只剩下自己與那陰晴不定的男人──他正坐在地上,背靠著牆,抱著頭低埋在膝間,讓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右手的指背上還帶著血跡斑斑,看來那醫生並未記得善盡自身的職責。
將視線調向窗外微亮的天光,陸晴望著那很類似焗烤燉飯的顏色,肚子很不爭氣的冒出一聲「咕嚕」。
餓了……
她搖了搖手,喚人。
喂。
他沒理她,姿勢未變,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偷偷睡著了。
呦呼?她敲了敲床柱發出聲音。
不會是假裝沒聽到吧?
真是壞心的人,她只不過是想叫他幫自己找些吃的過來罷了,幹嘛這麼不近人情?低頭看看手腳上已經讓人縛上繃帶的傷口──這是方才自個兒趴趴走所帶來的紀念品,她苦惱的皺眉,考慮著要不要為了填飽肚皮再一次將自己跌得一身傷?
反正摔了那麼多次,差不多也摔出一點心得來了,小心一點應該不至於太糟糕。記得慢慢下床、慢慢走……她在心裡暗暗想著,七手八腳的往床緣爬去;長長的裙襬絆在腳邊,左腳才跨下床,右腳就被裙布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