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失望極了。想都沒想到那面紗竟然寬大到能「裝」進一副碗筷跟兩隻手,還能任她自在進食?失算呀失算,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對不起,面紗真的不能掀,請你不要介意。
箸已沾了菜油,她只得拉過他的手心以指寫著,柔軟的指尖劃過他粗糙的掌心,指尖的溫度隔著薄薄的棉布傳到他手上,他低頭看著那棉布,想著裹在底下的肌膚,不覺有些心猿意馬。
無聊,對一個全然陌生的女子,想這什麼呢!暗罵了聲,趁她抽回手之際,尹琉星順勢塞了根湯匙給她。她的手帶著布套,用湯匙會比較順手吧?
「沒關係啦,我只是好奇你的裝扮,人都有難言之隱,真不行就不要勉強。你吃吃東西呀,等會兒麗花進來收碗盤,要是看到你沒吃多少的話,會哭的喔!」他又幫她夾了幾塊沒有骨頭的肉。
她點點頭,心中感受他體貼的舉動,嘴角帶笑地低頭吃將了起來。
這人雖然愛玩,舉止也有些輕浮,可也是個心地好的人,她想。
「對了,小腳姑娘,你要去那裡?我送你一程吧?」
她偏頭想了想,輕輕拎起了指尖就要點上桌面,尹琉星連忙貢獻出左掌充當畫紙,她噗哧一笑。
「我想找人——」尹琉星逐字念著,「找誰?如果是住附近的話,我還能幫你打聽打聽。」
「一位姓慕容的姑娘,是位醫者,閨名是文沁。她不住在這裡,但聽說之前到了這附近找朋友——。」「慕容文沁呀?嗯,好像有點像……」尹琉星認真思索了起來。
怎地這名字聽來這麼熟悉?
慕容文沁,慕容文沁……慕、容、文、沁!?驀然腦筋一轉,「喝!」慕容文沁……這……這不是那庸醫的名字嗎?尹琉星嘴裡的一口飯險險梗在喉間嗆著,腦子裡頓時出現一張欠扁的清麗面容。
「你要找慕容女庸醫?你生病了嗎?」
慕容……女庸醫?聽了他的問話,她不禁訝然,疾速在他掌心寫著。
你是美人山莊的尹琉星?沁沁說過,你總是這麼稱呼她,害她每次都氣得想動手捶你一頓……我沒生病,我是她朋友,有事得找到她,她到你們莊裡了是不是?
沁沁?多噁心的暱名呀,跟她一點都不合!還是「慕容女庸醫」這名字比較適合那老跟他作對的討厭女人。尹琉星的表情彷彿跟那慕容文沁有著深仇大恨。
「是到我們莊裡來了沒錯,可前幾天又走了。」好幾年都沒消沒息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來拜訪還引來一票殺手讓他疲於奔命,不要臉的白吃白喝好幾天,然後也沒跟他打聲招呼就閃人。這女人,到底是來幹嘛的呀?專程給他找麻煩來嗎?要不是阿娘喜歡她,甚至還押著自己跟她插香結成了異姓兄妹,他才不想跟那女人有什麼牽扯。
這樣子呀,那可怎麼辦好?我急著找她——她萬萬沒想到又錯過了。
「你有什麼問題?說說看。」小腳姑娘原來是慕容女庸醫的朋友,這下子是送佛非送上天不可了。
我們先前約了日期要碰面,可惜我誤了腳程,竟然錯過了時間。唉,她該也是因為要尋我才離開的,真怕我們會這樣一直錯過彼此,現在身後又有人在追趕,也怕會連累了她……
既然他問起,她倒也不猶疑,老實相告。反倒是尹琉星微微蹙起了眉。
「別人家問了就說,單身女子在外要對人有些基本的防心,才不會被賣了還幫忙數銀子。」真是天真的姑娘,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也許是得知她是慕容文沁的朋友,尹琉星總覺得對她有份責任在。
她先是愣了愣,然後才無聲的輕笑了起來。
噢,他在為她擔心嗎?
我知道你心中並無對我不好的企圖。她輕輕寫在他掌心上,面紗下的紅唇勾起了柔美的彎度。
「就憑我救了你,又把你帶到這裡來吃東西?老實說,我是帶你來賣的。」他索性嚇嚇她。要是她知道這「茶館」的真面目,就不相信她還笑得出來。
他怎知對她來說,要探知一個人的內心並非難事?可她沒打算跟他解釋,光是搖著頭,唇邊的笑容一直未減。
我既不美貌,也不勤勞,又身帶殘缺,不值幾個錢的。
「那可不一定,我可以把你手腳剁了煮湯喝,順便將你趕到街上去行乞,我再天天去收你討來的錢;要是乞不到錢,就不給你飯吃。」尹琉星邊嚼著菜餚邊胡亂的說,還活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她歪著頭想了一想,倒有閒情跟他瞎扯淡。
那麼,等找到了沁沁再剁手腳好嗎?要不然我就沒辦法走路了。
「喂,還討價還價呀?我現在是演壞人耶,你有聽過壞人有好商量的嗎……不過今天算你運氣好啦,琉星哥哥我一向愛護弱小不遺餘力,兩手兩腳就讓你欠著好啦,但是怕你沒信用偷跑不回來,我決定跟著你到找到那女人為止。吃呀,別停下,要是菜沒吃完會害我被雷劈喔!」他大口吃菜、吃魚、吃肉,順便也幫她夾了滿滿的菜餚。
你要陪我去找沁沁——不會吧?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誰要陪你去找慕容女庸醫?」尹琉星不屑的哼了聲,「我是要監視你有沒有帶著屬於我的手跟腳跑掉不回來了好不好?」聽阿娘說過,那女人八成到隱谷了,反正他要去的華山也是往那方向走,帶著她路上也能聊聊天,而那些跟著她屁股後頭打轉的黑衣人剛好拿來當樂子玩,何樂而不為?
這還不是同個意思嗎?她不禁又笑。很明白自己目前的狀況的確需要有人照顧,可容不得她使潑拒絕他的幫助。不過,倒是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要和她一道走,她以為,他愛玩歸愛玩,可仍是個防心極重的人——
是同情她的殘缺嗎?總之,這趟路不會太無聊了。
頗令人期待。面紗之下,她微笑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