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所有天生的管理者一樣,他一定要親自檢查一切,連經驗那麼豐富的管家和帳房都不能使他放心。他還是寧願自己早些到達蘭莊,做最後的檢視。
在許多方面,他都是個完美主義者。若非迫不得已,絕不肯稍加屈就。他覺得實在沒有理由讓自己過得那麼不舒服。
在阿斯考特停留的五天裡,要是有什麼東西因事先沒想到而漏掉了,他會立刻派一個小廝回倫敦拿。帳房一定會注意,把東西盡快送到他手上。
他覺得很得意,居然在最後一分鐘找到了替代皇冠羽的地方,越想越高興自己那麼聰明。
他很清楚阿斯考特附近早就沒有空房子了。從溫莎堡以下全部被預約滿了。他的一些朋友都在附近訂了房間,只是,顯然任何地方都塞不下他了。
他私下給自己立了一個規矩:每一次重要的賽馬會,他都要和自己的馬兒在一起,不和其他人一起狂歡作樂。
他也深深體認到,要專心出賽,最好別和女人有什麼瓜葛,免得分心。
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之後,他就從倫敦出發,駕著一隊人人稱羨的粟色馬匹,意氣飛揚地上路。早餐後他沒有飲酒,只喝了咖啡,顯得神清氣爽,坐在車上,竟如玉樹臨風一般。
他本想和平時一樣駕六匹馬,來跟威爾斯親王別別苗頭。威爾斯王子乘的是輛座位高高在上的四輪敞車,身旁當然有美人在側。
可是伯爵很早就曉得,阿斯考特四周的道路都擁擠不堪,六匹馬很可能顯得大而不當,行動不便,不但不能加快速度,反而會拖延時間。
陽光明亮,普照大地,天氣十分燠熱。一路行去,正如伯爵頂料,熙熙攘攘擠滿了馬車、篷車、拖車、板車等等,水洩不通。
車子逐漸行近阿斯考特。他在路上換了兩次馬,不讓行車的速度慢下來。伯爵很有興味地看著牛步而過的馬車,上頭用多葉的枝子搭成篷頂,遮著毒辣的陽光,使那些鄉下人的貨物免於曝曬。
那些車上載的東西簡直多得不像話。伯爵一想到拖著車的可憐畜牲,嘴角不禁緊緊抿住。他們真是一副不堪負荷的憔悴樣兒啊!
另有一些類似伯爵座車的四輪敞篷車,還有很華麗的大馬車,嵌板上漆著繁複的紋章,顯示車主顯赫的家世。
當然,路上也會碰到讓伯爵眼睛一亮的馬兒,只不過每次他都再看一眼,就覺得那些一馬都比不上他自己的。
更近賽馬場了,他開始注意附近的彎路。蘭斯頓告訴過他,那條彎路可以直通蘭莊。
溫莎森林的樅樹濃濃密密地長滿路旁,出其不意地出現一條黃土小路,蜿蜒伸入樹林中,伯爵險些錯遇了。
他想,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他把車隊慢下來,希望這樣就不必回轉馬頭,可以直接駛入,何況身邊全是樹木,要回轉實在不大可能。
眼前立著兩座古老的守衛亭,看起來好像了無人跡。前面幾扇鐵門,還好,是敞開著的。
「這一定是蘭莊了。」他自語。
心想,由這兩個守衛亭和這些鐵門看起來,蘭莊本身恐怕也好不到那裡去。
如果賽朵兒說得對,這座住院一定已搖搖欲墜,屋頂破漏,牆垣斑剝,很可能根本不夠住。
他慢慢駛進長滿青苔的小道。一時間伯爵有些後悔自己沒有接受國王邀請,到溫莎堡去。至少,在那兒他會有一張舒適的床。
然後,他撇了一下唇角,想到如果國王的邀請和賽朵兒有關,那他才不要在那裡多花時間。他決定,不管蘭莊如何不舒適,他也要留在這裡,單獨的靜一靜。
小路彎了進去,突然,他看到蘭莊就在眼前。
這完全不是他想像的樣子,事實上,比他想像的要好上千萬倍。
蘭莊聳立在那裡,四周圍著蒼松古樹。
他一眼看下去,房子不但年代久遠,也比他想像的大。
眼面萬道金光,陽光在菱形窗上閃爍飛舞,潔白如玉的鴿子棲息在尖屋頂上,映著燦爛的金光。伯爵佇立良久,恍然覺得這房子竟像是從童話中走出來的。
他幾乎以為這楝房子會突然消失,剩下他對著殘垣亂並惆悵徘徊。
他曉得自己想太多了。這的的確確是真實的。不過他還是覺得不太可能,怎麼他幾年來每才到阿斯考特,卻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幢大廈呢!
他感覺得出這裡很靜,很安詳,向周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他回憶起以前待過的那些地方,總有千百種不同的吵雜聲,馬車伕的叫聲,搬夫管事忙進忙出的吼聲,就沒有片刻安寧。
他放馬慢慢地走,什細地瀏覽著整個房子和四周的環境。終於在大門口外停了下來。
伯爵的馬伕從馬車後面跳下來,伸手去拉帶頭的那匹馬。伯爵說:「金姆,我們得找個人帶我們去馬房。」
「我想馬房就在那頭吧!大人。」金姆回答。
他邊說邊指著。伯爵順著他的手勢望下去,房子下邊一點,露出一角屋簷。
「我去問問。」他說。
他走進屋子裡,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大廳上,一座花彫樓梯旋向二樓。
這座樓梯相當好看,伯爵馬上聞到一股花香,發現樓梯底端的茶几上放著一盒白紅交錯的玫瑰花。香味就是從那兒散發出來的。
他發覺屋裡頭和外觀一樣吸引人。突然心中一動,他覺得這就像……一個家。他猜度著,這位年輕的蘭斯頓,他的母親還健在嗎?
他穿過大廳,走向他認為是起居室的一個房間。
桌上也擺著花。從敞開的法國窗望出去,看到一個花園,裡頭色彩演紛,群芳爭艷。一大排一大排的深紅色杜鵑花,夾著一叢叢的草本植物,還有白色的丁香。
伯爵收回眼光,環視屋內。
他看得出這房間陳舊不堪,可是,陳設的每一件東西都高雅不俗。
鑲板壁上的書該清潔一下了。不過他心裡隱隱有種感覺,往後有空時仔細地近看,一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