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憤恨地看石雪如一眼,「我常常在想你為什麼不夭折、不走失、不被誘拐、不走火入魔、不戰死沙場?為什麼你可以躲在邊陲呼風喚雨,讓人天天提醒我你這孽種有多像那禽獸?」
柳翠萱淒冷地笑了一笑,眼中泛著淚光,「現在我知道了,是上天憐我,當年我無法伴隨皇子,皇子卻留下一滴血脈酬我真心,因為你能嫁給雲名皇孫,所以我認了你。你流著那禽獸骯髒的血,只有皇子留下的純淨血脈洗得了你身上的骯髒,所以我要把你嫁給他,好洗掉那禽獸烙在我生命中的污點。」
仰頭抑住欲落的淚,她不悅地說:「太后和皇上都認為你是保護皇孫的最佳人選,聖旨在你回來第三天下的,我刻意不讓你知道,別給我玩花樣,你給我乖乖上花轎我就認你。」說完柳翠萱無情地離開。
石雪如看著留在桌上的嫁裳,憤而一手揮到地上。可恨!
她的世界全毀了!
可恨、可恨、可恨!她緊緊地握住拳心,將滿腔的悲憤死命地壓抑著,指甲深陷她的手心,鮮紅的血滴汩汩地流下,一點痛的感覺也沒有。
二十二年來親娘第一次主動見她,卻是帶來徹底的毀滅。從小到大,時時盼望娘能看她一眼,主動對她說句話,盼了二十多年,終於盼來了,居然盼來了全然的否定,嫁皇孫之後才是娘的女兒,不然只是孽種!
這表示不管怎麼努力,她永遠不可能得到娘的認可,自己的存在對娘是永難磨滅的污點,在親娘心中她到底算什麼?除了罪孽,什麼也不是!
她的存在除了罪孽,還有什麼?對別人來說?她又算什麼呢?
得不到母親的接受,她好不容易學會不再傷懷,努力把心思轉移到做事上,早年跟隨父親四處征戰,近年來獨力在南荒之地屯田保疆。
從來不在意自己在功名利祿上的差別待遇,因為她沒把這些放在眼裡,而朝廷對她的經略向來配合,這就夠了。離開這人情虛假的京城,回到寶雲高地,她有一個日漸繁榮茁壯的屬地,那裡的人團結合作,當她看著曾經戰亂不斷,殘破不已的蠻荒之地,現在有那麼多人安居樂業,這麼多年的心血就得到肯定了。
她不想名垂青史,只想確定她的想法是對的,她的作為是對人有益的。女人不是只能養在深閨以男人為天,女人不是沒有男人就如失根的蘭花似的,只能等著枯萎凋零,她只想確定她是有用的人,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是有用的人。
本以為這些已經代表她是有價值的,不是隨便可以替代的,沒想到那麼多年的努力,證明的只是自己可有可無,因為她是女人,再有才能、再用心、再有功績都可以輕易被取代。
就因為她生為女兒身,所以皇上賜婚之前,問都不必先問她,只因為尊貴的皇孫需要保護,就可以把鎮守要塞的大將軍,在事務最繁忙的時候任意召回。
沒有任何一個朝中大將會受到這種待遇,只因她是女兒身,所花的心血就可以如此輕易被抹煞。
恨!她恨自己生為女子,也恨那尊貴的皇孫,因為他需要保護,她的世界就毀滅了,娘是為了他才承認她的,朝廷為了他而抹煞她所有的努力。然而恨他是沒道理的,他是無辜的,就像娘恨自己一樣,自己何嘗願意因娘的不幸而出生?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為何她這麼努力到頭來,這一切一點意義也沒有?
為什麼她的生命得依附在一個比自己年紀小、閱歷少的少年身上?無愁說他天真無邪,不分善惡。一個連好人壞人都不去辨別的人,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就得到所有人的肯定,而她從小戰戰兢兢地做任何事,卻全然被抹煞,教她怎能釋懷?
「郡主!保重,別折磨自己。」李菁萍在王妃離去後,進郡主房內,只見郡主雙手滴血,怎麼也喚不回神,急得淚流滿面。回來這些天,王妃要她外出辦事,原來是刻意支開她,好封鎖消息的。
石雪如木然地放開手,李菁萍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藥膏替她料理雙手。
「萍兒!早點休息,明天我要上朝。」平息激動的情緒後,石雪如冷靜地說。所有人都抹煞她沒關係,她不能不替自己爭取,就算不可為,也要讓上面知道她的意願,她不做沒有聲音、逆來順受、任人擺弄的玩偶。
另一方面,龍若塵整理好藥材後,內侍前來要他沐浴,將於子時進太廟。
「有什麼重要祭典嗎?」他不解地問。
「回殿下,您的大婚將於三日後舉行,您當由今夜開始入廟齋戒。」內侍道。
他訝異地看了一下內侍,「公公說笑了,大婚的不是謹明皇太孫嗎?」龍若塵知道宮廷近日內要辦喜事,卻沒人跟他說要成親的是他自己。
「是您和謹明殿下一起。」內侍答道。
「不可能!」龍若塵注視著內侍,訝異地發現對方一點都不像在說笑。
「千真萬確,難道皇上沒告訴您?皇上說要親自告訴您的。」內侍照實地說。
「皇上現在在哪?」龍若塵定下心後,從容地問。
「在法堂主持為您和謹明殿下大婚祈福的法會,今天您是見不到皇上了。」
「那太后呢?」龍若塵顯得心急了。
「太后、皇后也在法堂上,小殿下您該沐浴了,時辰到了,入太廟是大事,有什麼差錯,小的擔待不起,請小殿下見諒。」內侍面露憂色地求情。
「放心,我不會讓你們為難,可不可以幫我傳喜福公公,或是主事總管,替我帶話給皇上,這事戲不得。」龍若塵正色地說,這太過分了,怎麼會這樣?
「小的這就差人去辦,請小殿下移駕。」內侍偷偷地鬆口氣,上頭說對了,小殿下不會為難人,只管照著上頭交代做就好。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不告訴他呢?大伙都說是硬塞個嫁不出去的男人婆,怕他不要,所以瞞他,這小殿下人這麼好,上頭這麼做實在過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