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單腳跳出了馬房。
杜君衡無奈地搖頭,她喜歡虐待自己,但外頭到處都是積雪,只見她愈跳愈困難,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在一邊替她開道,一邊護著她。
她的倔強雖然很磨人,但想起來也很可愛。
她專注於一件事時,就會把所有情緒放在一邊,就像現在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腳下,好像天地間那是惟一重要的事。
跳了一段路,藍芷頤另一腳就抽筋了,她坐在雪地上暗氣自己的腳不爭氣。
「牽馬來!」她只得坐馬了。
杜君衡一臉的不許,並聲稱往後都不讓她再碰馬了,她氣得不願說話,這回他決計不退讓,非要堅持到底不可,兩人就在雪地上耗著。
「傻丫頭!氣消了沒?」兩人僵持許久,他怕再耗下去她會著涼,「如果抱著難為情,用背的可好?我做你的馬好了。」他一臉真誠地問。
藍芷頤望進他全然單純的眼裡,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和他畫清男女之別反而讓自己顯得彆扭造作,在他眼裡萬物的差別意義不大,她這樣排拒他倒成了她特別強調他們之間尷尬的關係似地。
於是她決定趴在他的背上,讓他一路背回去。
「為什麼氣不走你呢?」藍芷頤不解地問。
「有時候很想走。」杜君衡坦白地說。
「想走就該走,為什麼又不走?」她希望他不要對她那麼好。
「不知道,就是走不開。」他的確不知道。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對你好,需要理由、需要條件嗎?」他實在不認為這有什麼好問的?
「你為什麼對止臻好?為什麼冒險救素不相識的小孩?為什麼出生入死地查一些無頭公案?真的都需要理由嗎?」他對一般人的想法有時候是不甚理解的。
「當然,會做那些事都是因為『理當如此』。」她做事信奉個「理」字。
「那就當作我對你好也是應該好了。」她如果需要答案就給她答案好了。
「我覺得你這話似是而非。」藍芷頤都被弄糊塗了。
「那我說喜歡你所以對你好,你就可以判定是非了嗎?」杜君衡隨口地說說,對她分判得清清楚楚的是非觀念,常覺得多餘。
藍芷頤居然沒有排拒他這句話。
她突然懂他在說什麼了,「喜歡」是一種感覺,對他來說很自然,他做很多事都出於自然,他沒用太多的分別心去看事情,沒有很強的得失心。
所以他可以對她關懷備至,不被她接受也無所謂,所以他有用不完的耐性。
不要多想的話,和他相處是件很容易也很愉快的事,為什麼她要庸人自擾地不是成天躲他就是故意為難他?
「你說要一起尋道可還算數?」她向前探看他一眼地問道。
轉頭看她一眼,杜君衡也鄭重地問:「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
「那麼以後我不會故意氣你了,我們以兄妹相稱、以兄妹之禮相待。」藍芷頤突然領悟把他當哥哥最好。
杜君衡停下了腳步,他不知道哪裡出錯了,只是覺得不對,而且他不能「自然」地答應,他不想只當她的哥哥。
「我們不是兄妹!」他堅決地說。
「其他和你成婚的姑娘最後不都成了你的妹妹?」她為什麼就不是?
「不一樣,你和她們不一樣。」他重複地強調著。
「哪裡不一樣?你對任何人不都一樣?」好不容易想到一個可以和平共處的方式,他居然說不行?
「你叫我衡哥哥!」杜君衡突然放她下來,轉身向她要求道。
「為什麼要這麼叫?」藍芷頤覺得太親匿了,叫不出口。
「看吧,你叫哥哥叫不出口,所以你和她們不一樣。」他奸詐地激她。
「哥哥我當然叫得出口!我只是沒有兄長,不習慣而已。」她辯解道。
「那你叫啊!叫衡哥哥。」他雙手搭在她肩上,帶著強迫的語氣逼她。
「哥哥。」她輕輕地叫。
杜君衡搖頭,他決定明知她想不起來,也要刺激刺激她,他逼迫道:「不是哥哥,是衡哥哥!」
藍芷頤轉過頭去不理他,她何必想要和他好好相處?這麼莫名其妙的爛人!
「不要!」她倔強地拒絕,心裡有股強烈的排斥感。
雙手捧著她的臉轉向他,他道:「這就是了,如果你和別人一樣,她們不在乎叫我什麼的,哥哥說的話就算數;可是你不一樣,你要我公平對待你,你要和我等同。你對我不像對止臻那般,也不像對藍校尉那樣,所以我們不是手足之間的感情,我們不能以兄妹之禮相待。
『我不想當你哥哥,你也不想當我妹妹!這就是我們心裡最直接的感覺,所以我們若結為兄妹,會不倫不類。』他的眼中有無限的柔情與異樣的光彩。
面對這個時候的他,藍芷頤也不再有想要把他當作兄長的念頭,她想探知他那明亮的眼中,傳遞出的波光說的是什麼,這一次她對他有了好奇的想法,不再覺得他想什麼、做什麼都不干她什麼事,第一次她忘了自己對他的莫名害怕與討厭。
『你在想什麼?』她輕輕地問。
『想聽你叫我衡哥哥。』杜君衡毫不思索地說出來。
『為什麼?』藍芷頤很自然地問。
『叫衡哥哥,好嗎?』他期待的臉顯得好動人。
『叫不出口!』藍芷頤不自主地試了,但做不到。
『再試看看!在你心裡面曾經有的一個名字,在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放在那裡的三個字!衡──哥──哥。』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內心深處說出來。
『沒有!』藍芷頤莫名地落淚下來。
『沒關係!再找一次。思想看,衡哥哥一直藏在你心裡面,藏得好隱密,奶娘不讓你想、他說忍不住才可以想、你告訴自己不要想的那三個字。』他等待的心在時光一點一點的流逝中一瓣一瓣地碎。
她的視線和她的心一樣的茫然一片,她找不到那三個字,可是她也覺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