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賀新郎·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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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明月無聲,只透得屋裡一片淒寂。

  他為熱爐加添柴火,是過暖了,惹得他大冬天裡僅著單衣還不時發汗。

  但,幾天了吶?他搓撫她莫名其妙越漸透涼的身子……

  著急也無法兒可想,只有等了。

  「欸,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屋外,她蜷在牆角,老馬站在身邊,一個勁兒噴氣。

  嘶──(隨你怎辦!要活請早,要死便快,你當我家主人真氣亂竄說有便有啊,這般折騰他,哼!)

  「我、我好怕嘛。」她看著屋內,幽幽訴說。

  這些天來,她就這麼看著。

  可她不懂,怎麼她好不容易輕巧離魂,再不像小時候無從施力驚惶失措的時候,翻山越嶺、千方百計呀,她就只慌慌想去尋他?然後好不容易尋到了,一顆心就安了、定了,開心了、快樂了,再不想原因理由,只要沒跟丟他沉沉氣息就舒舒坦坦,逍遙愜意?

  她更不懂……

  明明那望江關就根本不明白她身子怎麼了,卻還是左一句右一句安撫寬慰的話。「菂菂真棒,今晚喝藥只嘔了半盅,明天起多喝幾副,再幾日就全好了……」

  心泫然,門裡那人放下藥碗,翻了衣袖為她揩洗。

  嘶──

  老馬忿忿,踱著步子急跳。

  (你怕啥吶,想我一出生就跟著主人,從來不知方向前景,這年頭沒幾人知道怎麼才算好活的啦,你想這麼多分明是自討苦吃!)

  「所以,我只要一心一意賴著你家主人就好?其他可以別想?」她問,稍稍動心。

  不自覺抽離方位,人已想通,登然魂隨意轉。

  嘶──(對啦對啦,我家主人最好了,能跟他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下輩子……)

  嘶──(咦,你剛說什麼?喂,嘶咿,你等等啊,沒說清楚不准回去吶!)

   ※ ※  ※

  火盆張熾,跳焰兩道靈光。

  「怪,這屋裡無風,窗牖怎便開了?」望江關自言自語,查了門窗回頭,還不及眨眼,床上那人忽然醒來。

  哎唷唷淒慘一聲。「疼啊!」早該感覺的一次報應,回來前這節倒忘了想,痛得她齜牙咧嘴,淚花迸落。

  他笑了,顧不得她醒睡離奇,真心真意。「你渾身帶傷呢,小心點兒。」很自然便扶著她靠向自己坐,肉墊總比床板舒服,他早讓她偎慣了。

  「我……」適應了身體不便,她動動指頭,原來活動筋骨的感覺是這樣的啊,她都快忘了。

  「怎麼啦?」望江關問,狐疑擺在心頭。

  雖然她處處透著古怪,懂醫理的他比誰都明白。

  「我有事跟你說,」她翻身,面對面看他,勉強平衡個不弄疼自己的姿勢坐著。「很重要的事。」

  「好啊,你說。」爽快以對,他也是正經端坐,暗地觀望她身體狀況,不要太過勉強才好。

  「我……」輕咬下唇,先撿容易的說:「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望江關啞然失笑。「不客氣。」

  這該是病人和醫者的對話嗎?他快糊塗了。

  「還有,我和常人不同。」咕噥噥,她快速把話含在嘴裡說了,馬上低頭。

  「啊?」饒他耳力奇佳,卻也懷疑自己聽漏。

  「你聽到了,就是那樣沒錯。」還原形體,聽不見物類心音,不過他的表情眼光是她看熟的,想也明白。

  「唔……」他沉吟,等她下文。塵世間許多人都自以為迥異凡俗,所以爭亂紛多,可不知她是哪一種?

  「這些日子,我其實不是病了,而是離開。」她表面平靜說,心底突然波濤洶湧,惶惶慌了。

  如果,如果他壓根不信,又或者,如果他信了開始避她……

  天吶,她怎麼又做了一件沒想分明的事,啥時變得這般笨的?自從出了皇城?自從遇見他?她捂胸,極不舒服,這種心跳比呼吸快的感覺是怎麼了?她回魂了啊,身體怎麼還不聽使喚?

  那神情無助地教他不忍。

  「別急,有話慢慢說。」驀地,望江關輕輕握來,聲音出奇穩定了她。「離開去哪兒了啊?怎麼弄得一身傷?」

  他還以為她真趁他不在偷跑出門了,直到越聽越驚,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 ※  ※

  啼鳥啁啾。昧旦時分。

  兩人相對無言,可有大半時辰?

  「你知道……」終於,望江關開口了:「我原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

  淒慘低首,她心酸酸沉了。

  怎會期待他同阿娘和菡姊兒一樣?血脈連親畢竟和俗世價值不同的。

  「可……」他攤手一笑,臉上添了幾分憐寵,「你連我哪天穿了什麼衣服,哪時想了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接受了嗎?

  猛抬頭,撞進他和顏悅色。「現在我可明白,以後見你無故昏睡就是魂魄丟了,醫理無用,我得請個岐黃術士將你招回來。」

  「不會的,不會了……」心情激盪,她摟住他頸子嗚嗚哭了,只要他在身邊就什麼事都沒了,不知不覺她就這麼深信,實在沒道理呵……

  「傻丫頭,怎麼說哭便哭呢,之前還當你挺倔的,是個硬氣小公主哩!」輕歎息,他輕挪她傷體在自己身前安好,悄悄傳輸真氣予她。

  激動大半夜,她不知自己老早體力透支,嘴唇都白了。

  「其實,這些天我也徹底想過,既然真要做家人,有些事我也得說明白。」他也累了,抱著她不感重量,勻在手間涼涼舒服,倒像薄被。

  「唔?」四肢百骸忽然湧了暖流進來,她發困,慵懶應道。

  「我……嗯,其實每個人都是,」他又歎,長長一氣。「這世間每個人生來都有責任,都有些身不由己甩不開的事,像你啦,你父王啦、皇姊啦……」

  「我父王不算,他不負責任!」她插嘴,小拳反手捶在望江關胸口,氣著呢。

  「好好,」他寬慰,改口道:「你父王沒把責任擔好。」

  低低笑了,聰明如她,很快便明白他所欲何言。

  「喏,以後我會乖乖的,不再給你添麻煩。」她保證,知曉這些日子他為她耽誤不少。雖然、雖然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做……除了望江關和天缺,這裡好像每個人都討厭她,所以望江關一離開她就慌,坐立難安直想找到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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