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賀新郎·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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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我才不信……」眾人理會間,唯有錚錚咕噥啐道。

  誰不知望家寨男俊女美,只除兩代前因近親通婚,偶爾會生出少數像天缺那般畸形異種,卻也是清秀整齊、人模人樣,這醜女分明不像,想誑她,哼!

  「錚錚,如果菂菂有你這般貌美,」沉吟間,望江關本不想得罪任何人:「軍匪漫天,她孤憐憐一個女兒家,早不知慘死幾回……」

  「我……」錚錚欲辯,任雲娘見機攔阻。

  「好了好了,今個兒定是時月方位沖煞,搞得這屋裡一整天火氣忒大,連你們這對人人稱羨的知心叔侄都起了嫌隙。」她一手拉起錚錚,一手拽了望江關衣袖,「主子不是要上我「任家酒肆」宴客嗎?你瞧,我爹爹一高興,老早便轉回準備了,你可別讓他老人家失望才好。」

  「誰跟他是叔侄?」錚錚訕道,素手倒穩穩牽住望江關寬袖,語間含羞。輩分歸輩分,她便是不依。

  「呵呵,」任雲娘裝傻,拉了錚錚邊談邊遠:「我說了叔侄嗎?噯噯,你瞧我跟著家中兩個寶貝叫慣了,一時還改不了口呢。」她和望江關份屬姐弟表親,只因成長稍遠,平日往來不多,夫婿潭十洲還和他熱絡些。

  「討厭,雲姊鬧我……」眾人簇擁間,錚錚倒忘了留心望江關是否跟來。

  ※ ※  ※

  「餓了嗎?」人群漸散,望江關扶著菂菂落坐:「我讓天缺給你煮飯?」

  他一直以為她大病初癒,是以身骨特虛。

  她搖頭,抓著他肘觀看門外半晌,困惑道:「你和他們說話不同?」

  「那是苗語。」簡單答道,自是她聽得懂的東霖話。

  「不對,苗語我路上聽過,」她扳指數算:「還有兩種,一種是你和那老爺爺喝酒時講的,另一種是剛剛,好多人嘰嘰咕咕著。」

  「嗯……」他沉吟,心底暗驚,明明白日讓任雲娘給她換衣裳時薰了迷香,怎麼她全都聽見了?

  「主子……」她咿呀學著一整天聽得最多的兩個字。

  「這是望家話。」算了,反正她以後住久便懂,瞞不了的。

  「還有還有……新、大、陸……」她想了想,有些困難地發音;早上他和老爺爺講得正高興時被那好凶的女人打斷了。

  「那是西島語。」望江關苦笑。她太聰明,這可對他不好。

  「怎麼辦,你家人好多……」她原是自言自語,聽了他話驀地瞪大了眼。「你、你明明說你不知西島的!」所以她難死之餘無法可想,這才跟了他來。

  「我知西島,可是不能讓你前去。」這和不知有何不同?他認定。

  「就為我是無艷?」又是「得妲己、獲無艷」那套?

  「不,只因你遇上了我。」望家寨的存在猶是秘密,而他又不小心與她牽扯太多,再難丟下。

  「你……」她突然想哭。

  「菂菂?」見她不語,他竟心間一擰。

  「你就明白跟我說吧。」她低頭,粗指繞衣裙。「除了遺忘過去,除了裝聾作啞,我還該如何做才不礙著你?」

  流浪月餘,她早清楚這天下之大、情勢複雜,失了妲己和啞僕,她這失了形貌身份的醜無艷到哪兒都得由人拿捏。她很認命。

  「好菂菂,」忍不住屈膝半跪,搓撫她發,望江關三十年難得柔情,語音輕顫。「是我太小人,讓你難過了。」

  「不,」她慘笑:「是我沒用,到哪兒都累人。」以前菡姊兒總為她不出宮門,而今……即使她泰半不懂,方才倒也聽出他為她費了不少唇舌。

  「快別這麼說,你學得很好,讓我幾乎就要忘了,僅僅一個多月前,你還是個眾人呵護的寶貝公主吶!」他急說,真的不想見她低落。

  她怔怔瞅他一會兒,欲言又止。

  「以後跟著我姓望,人前得叫爹,成麼?」他柔聲,商量語氣。

  其他的等以後再慢慢說,現在他還有事,而她看來累了。

  穿透過他,女娃娃悠遠出神。

  「菂菂?」怎麼這彈指便睜眼睡熟?

  輕歎息,望江關抱她入室,攏密被褥。

  這丫頭……

  第三章

  醒時總覺得她通透得可怕,困著又老像丟失了魂?

  揉捻紙折,他為她點上一燈。

  歡會盛宴,今晚他注定遲歸,看著炕床上的她氣息平勻;夜半醒來,希望她不至怕黑才好。

  半晌──

  「欸,望江關……」

  為防下村露重,他正背對她寬衣。

  不動聲色整齊了褲頭,他回轉。

  「爹就爹,我都依你……」立坐床尾,她那未著鞋襪的腳丫前後踢蕩,慧黠巧笑,明眸清亮亮地,極像是……壓根兒沒睡過?!

  「可你以後別再騙我囉。」輕走近,她接過他手上外袍,為他結襟繫帶。「你既不讓我死,就別怕我活,要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做人,你那時還不如讓我成了魂鬼較好。」

  他望她,一時沒了章法。

  晚風亂竄,須臾間明滅燈花。

  這日,那個叫豐兒的男娃和婦人在村口散步時看見一窩棄狗。

  「狗狗耶,娘……」比起之前的夢,豐兒似乎長大不少,跑跑跳跳精神飽滿地像匹小馬,凍出兩管鼻水的國字臉更是潤紅撲撲,咻一聲吸回去咧開純笑。

  「嗯……」比起來,婦人神情陰鬱許多,看著遠方皚皚山頭恍惚失神。

  「豐兒可以養他們嗎,娘?」男娃拽著娘親衣裙直問,幾次後才有反應。

  「啊?」婦人茫然歉笑,低矮身子時撲灑淚花:「豐兒餓了嗎?」

  搖頭,小手捲袖,極熟練為母拭淚。「乖娘不哭喔,豐兒嗅嗅。」

  她笑了,和那婦人一起。近來跟著望江關學話,她知道這是望家寨裡大人用來哄小孩的土語。

  「走吧,」強自振作,婦人牽起男娃的手,緊緊緊緊,像怕丟了似的。「你太叔公他們明天要來接你,娘還沒為你整頓收拾呢。」

  「喔。」豐兒戀戀不捨看了小狗們一眼,到口的話終是嚥了回去。

  觀望著,她的心無端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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