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著就行了?」他汗流浹背的問李諾,不敢相信一個纖瘦女子,竟要勞駕兩個壯漢才能擺平。
看來毒癮玩意不可小覷。
「再給她綁一層厚棉被!」
西域依言行事,最後把拚命掙扎的百心固定在會議桌上,再牢牢的將她綁住。
「這是為了避免她傷到自己。」李諾揮著汗,已經大功告成了。
凝視神情痛楚又試圖掙扎得頻頻哀叫的百心,西域的表情簡直沉重到極點。
李諾登時明白好友心中的不捨和疼惜。
「不知道她常用哪些毒品,不過毒癮的症狀大都非常相似,我看能不能替她弄一些精神安定劑,來減輕她的症狀。」
西域根本不知道李諾離開,他怔愣地走近百心,由她放大的瞳孔,扭曲的五官,可以想像她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與她感同身受,甚至能感覺百心體內掙扎著強烈自我毀滅的慾望。
幾乎是初見她的第一眼,他就察覺她強烈自我毀滅的傾向,那譏諷,什麼也不在乎的冷漠眼神,還說她吸毒的原因是為了不想活太久,讓他相信就算是世界末日來臨,她大概也不會眨一下眼。
是什麼因素,讓一個年僅二十四歲的女孩視生命如敝帚,甚至用毒品和煙酒一點一滴的扼剎自己?
百心每一次的抽搐和哀嚎都撞擊著他的神經,他卻不能不看不聽。
「你忍一忍!」他伸手輕撫她掙扎得已糾結的凌亂長髮,明知她眼前的幻覺世界根本沒有他的存在,他仍不斷的柔聲安撫,「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很快!」
「啊!」百心一陣猛烈的掙扎抖動,竟讓她掙脫身上的棉被和屁龍繩,剩下手腳的兩道綁縛,整個人從會議桌上往地面滾落。
「不!」西域震驚的直覺反應,就是抱著棉被撲上去,不讓她撞向一旁危險的玻璃素材。
幸運的,他順利撲住百心翻滾掙扎的身軀,用棉被將她裹繞住,沒撞上那些易碎的玻璃樣板,只是他的肩膀卻撞上桌腳,痛得悶哼一聲。
百心被他沉重的身軀壓制著,惱火的用盡所有的力氣踢踹著他,接著狠狠咬著他厚實的肩膀。
西域忍著劇痛,死也不肯放手,因為這一放,百心肯定會傷了自己,後果可能是他無法想像的。
他不管自己的肩膀已滲出鮮血的味道,也無視身上所承受的重擊,他緊緊的抱住她,打死都不放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百心毒癮發作終於到達極限,再也無力掙扎,只剩下重重的喘息。
西域也疲累不堪到極點,還弄得滿身是傷,好不容易聽見她急遽的喘息變成沉重的呼吸,好似已經沉沉睡去,他卻仍不敢大意鬆手。
慢慢地,直到感覺她已恢復平穩的心跳,他才跟著鬆弛繃緊的神經,將兩扇沉重的眼皮緩緩合上,隨她進入無驚無擾的夢鄉。
走進會議室看到滿目瘡痍和兩人相擁睡著的面容,李諾放下精神安定劑,安靜的退出去。
關上門之際,他忍不住牽起淡淡的笑意。
記得一個詩人曾經說過,在摘一朵玫瑰之前,一定會被扎得滿身是傷。
看來,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第六章
「你沒把她帶回來……」看見趙峻空手而回,朱世煌難掩語氣中的失落。
「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朱世煌擺擺手,神情苦澀的注視面前谷瑕的畫作,「無論我多麼想試著去愛她,卻總是在她眼中看見谷瑕對我的怨恨……谷瑕沒對我發洩出來的……百心替她發洩了。」說著,他神情滲澹的笑了起來,「百心恨我,像她母親一樣恨我。」
「對不起,朱伯伯。」除了這三個字,趙峻實在找不到其他更適當的詞彙。
「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和慕慈才對。」抬眼注視趙峻冷無表情的臉,朱世煌再次歎息。
趙峻,這孩子精明且冷靜世故,雖然不是他親生的兒子,卻帶有幾分他的影子,也因為這緣故,他才栽培趙峻做接班人。
趙峻和他唯一不同的,是他只專情於谷瑕,而這也是這孩子唯一的致命傷。
不消說,百心方才一定對他發一頓脾氣。
「趙峻……你會不會怨我和你母親?」
趙峻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曾經。」
「曾經?」
「我曾怨恨媽媽介入你和朱伯母之間,如果你們不在一起,百心就不會變成這樣,也就不會恨我,可是——」
趙峻目光瞬間沉凝,「可是就因為我愛百心愛到無可自拔的地步,所以我才能瞭解你們的愛情。」
「趙峻……」
「朱伯伯,我不能要求你辭去新來的助理?希望你能顧及百心心底的感覺。」
朱世煌苦笑頷首,「我明白。」
本想說出百心的行蹤,但趙峻欲言又止的閉上嘴。
何必讓朱伯伯知道那個男人的存在?多一個人知情,不過是多一份無意義的擔心。
更何況,真正該擔心的人應該也只有他才對……
趙峻凝著臉轉身,在離去之際又轉回身子,望著對畫作發怔的朱世煌道:「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朱伯伯,你究竟愛上我媽媽哪一點?」
朱世煌瞭然的淡淡一笑,「你奇怪的是,我為什麼會放棄谷瑕這樣美麗的妻子?」
「我媽媽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家庭主婦。」
「趙峻……你應該見過比百心更美麗的女子吧?」
「見過。」
「那為什麼你卻獨鍾我的女兒?」
趙峻默然不語。
「我在宴會上見到你母親的時候,你父親才剛過世不久,我看到她躲在庭園的角落偷偷地哭泣……你朱伯母從來就不需要我,但我……卻是你母親的一切。」「如果時光能重來一遍,」朱世煌掉入回憶的雙眸中浮起隱隱的淚光,「我寧可沒去那次的宴會,但那也等於我這輩子……從不曾真正的活過。」
☆ ☆ ☆
睜開雙眸看見天花板上的燈光時,百心還以為自己到了天國。
在英國的時候,她見過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想完全擺脫毒癮,卻因為忍受不了發作的痛苦,或因為幻覺的緣故而自殘,結果真的看不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