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想到的是,自從接手士恩到現在,五年了,這竟是他第一天的假期。
真是可笑!
這五年來他晝夜不分,為士恩集團賣命,為關家賣命,究竟圖的是什麼?
讓親弟弟用蠶食鯨吞的方式,篡奪他拚命努力好不容易才開拓的士恩王國嗎?
他真想到一個沒有人認得他的地方,可是……很難!因為他是世界聞名的大富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站在世界的頂端,無人與他爭鋒,就連真心話都聽不見一句,這樣的寂寞又有誰能明白?
現在要是有人願意同他說說真心話就好了,哪怕只是一句也好!
關子昂譏諷的揚起嘴角,忽地站起身脫下身上的西裝,再踢掉腳下的皮鞋,拉下襪子,讓光裸的腳陷進被陽光曬得微溫的海沙。
他邁開腳步,一步步往拍打岸邊的海潮走去,然後縱身一跳,躍進那片蔚藍的海水中。
在海裡伸展著他修長健碩的四肢,讓溫柔的海水撫慰他疲憊繃緊的神經,也喚醒他對海的記憶。
他記起最後一次在海裡游泳,是還在加州攻讀博士的時候。
只是學位還沒拿到手,關海山就死了。
關海山,他的父親,也是創造士恩集團的首腦。
關海山死後,身為長子的他理所當然接掌了士恩,也不得不回到他一點也不眷戀的台灣……
肺部的空氣被搾光了,關子昂探出海面深呼吸,又想立刻潛進無聲的海裡,因為唯有那個世界能讓他覺得安心。
「搞什麼鬼?!」一個清悅的嗓音拔高了分貝尖吼,「好不容易才游到這兒來,你竟然還往回游!」
深不可測的海裡怎會聽見女人的聲音?!
腦袋才剛侵入水裡,關子昂忙不迭又浮出水面,詫然瞪視風平浪靜的海面。
難不成是幻覺?
才剛掠過這個念頭,關子昂就聽見水聲嘩啦的激響,他迅即轉頭,看見一個身影像海豚跳水般沒入一旁的水面,並濺起一道不小的浪花。
人魚?!
他不可思議的一呆,隨即察覺腳踝好像被什麼東西握住,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強拉進海裡。
「啊……」海水淹沒了他的喊叫,只剩一團咕嚕嚕的水泡。
是誰?!是誰拚命拉著他的腳踝往回游?
嗆進好幾口鹹澀的海水,卻掙脫不了鉗制,關子昂硬是逼自己在海裡睜開雙眼。
模模糊糊的蔚藍裡,他看見一雙勻稱修長的美腿,在海裡伸展著曼妙的泳姿。
不是人魚,卻像是海底精靈!
可是,海底精靈竟綁著兩條麻花辮,身穿背心、七分褲,還背著一個小皮包!
關子昂受不了水壓,閉上眼睛。
直沉告訴他這是在做夢,然而快要爆詐的肺和因為過度使力而抽筋的腳踝,在在告訴他這是活生生的險境。
什麼海底精靈,分明是想找替身的水鬼才對!
老天……他真的需要氧氣,請賜給他一口氧氣!
海水快要讓他無法呼吸了!
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助……
恍惚間,原本籠罩他全身的海水變成波波的浪潮聲,關子昂忽然感覺到上頭曬著的溫暖陽光,身下還密著發燙的海沙。
「起來!快起來啊!我們不能待在這裡!」
一個女人清悅的嗓音由遠而近,漸漸傳達到他已有聽覺的耳朵裡。
是那個聲音,他在海中聽到的聲音!
他試著睜開雙眼,但才努力睜開一絲縫隙,就被刺眼的陽光逼得立刻閉上眼。
「該死!醒過來!你非醒過來不可!」
又是那個女人的聲音!
這一回,不待關子昂張開眼睛,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已經重重壓在他腹部。
「嘔——」海水登時從胃裡倒流,像座小噴泉似的從他嘴裡噴出來。
「哈!就知道這方法有用。」清悅的聲音帶著笑,很得意的說。
當然有用!他都快被壓死了!
是誰允許這女人草菅人命的?
關子昂拚命的嗆咳,然後張口努力的呼吸,直到新鮮的空氣完全灌進肺裡,他才痛苦的張開猶帶水珠的雙睫。
映入他瞳孔裡的,是一張小麥色的女人臉孔,海水在她的臉上不可思議的熠熠發光,但比不上她帶著笑意的眼睛來得閃亮。
他愕了愕,最後一口海水猛地又從嘴裡噴出來,「嘔!」
不偏不倚剛好吐在那女人的臉上。
「呀!」舒斐露出嫌惡的表情,欲哭無淚的抹臉,「好髒啊!虧我還救了你一命哪!」
救他?是差點兒殺了他才對吧!
關子昂一邊咳嗽,一邊不敢置信的瞪視蹲在他面前的女人。
不,是女孩,那稚氣的模樣,千變萬化的表情,讓她看來不超過十八歲。
披在肩上的兩條麻花辮,讓關子昂肯定她就是那個拉他腳踝,害他差點兒溺斃海中的女水鬼!
舒斐也瞪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瞧他,「看什麼看!只剩我們兩個人了,知不知道現在我們該往哪兒走啊?」
那雙又長又翹的眼睫毛對關子昂扇啊扇的,像是不解他為什麼緊盯著她瞧。
關子昂依然一直咳嗽,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誤解他迷惑的眼神,舒斐頓時怪叫起來,「不會吧?你到台灣都沒計劃的嗎?沒人來接應你?」
「……接應?」好不容易止住咳,他還不怎麼清醒的神智,只捕捉到最後兩個字。
「不會吧?」見他一臉疑惑,她猛地跪坐在海灘上,一副失望透了的表情,「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就遇到你啊?真是倒霉。」
倒霉?!不知道有多少人天天夢想著能遇見士恩集團的總裁哩!她卻說遇見他倒霉?
關子昂挑起濃眉,正想質問她為什麼企圖謀殺他,舒斐卻先一步跳了起來。
「警察!」她尖叫一聲,拉住他的手。
「警察?」他呆了呆,還來不及回頭看,就被她拖著跑。
被牽拖的結果,害他冷不防跌了個狗吃屎!
關子昂勉強起身,卻怎麼也掙不開那隻小手的蠻勁,「喂——」
「少囉嗦!快跑啊!」舒斐硬是拉著他跑,兩條麻花辮在空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