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丈夫在寺後認出那些酒罈碎片是坊裡的,兩老便從上午等到黃昏,終於守到了女兒的身影。
「娘、爹……」見到年近八十的父親顫巍巍的立於寒風中,她相當不忍,立刻走上前扶住他。
杜大娘終於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連日的擔心受怕已轉化為怒氣,當即一巴掌就揮了過去。「你這孩子,太不像話了!不但偷偷離家,還躲到廟裡去?你知不知道要是傳出去——唉!這還有誰會娶你?!」
杜九娃捂著熱辣的面頰躍開,大聲哭叫著,「躲在廟裡又怎樣?我還跟戒空一起喝酒呢!我訧是不要嫁才跑的。」
這樣的話讓杜大娘驚呆了,「你——氣死我了!我非打死你不可!」說著就要上前修理她。
杜老爹連忙舉起手杖隔在她們母女間,「老伴兒,不要再打了。」
「你這老糊塗!」見丈夫插手,杜大娘更氣了,「她都是你慣壞的,這女兒再不管就完了!」說完,繼續要追打女兒。
看妻子仍要教訓杜九娃,他只好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子,大聲喝道:「給我住手!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難道你還要再逼走她嗎?」
聞言,杜大娘頓時心軟,「我怎會……這些天我都快急瘋了!」說著不禁老淚縱橫。
「娘!」杜九娃再也忍不住,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杜老爹輕拍女兒的肩頭,連聲安慰,「好了,別哭了。九娃,我們回家,回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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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家後的杜九娃在父親的調解下,她用「不再逃家」換取母親不逼她做那些女紅,及不再急著把她嫁掉的承諾,可是,才乖了兩天,她就熬不住了。
於是,她又神通廣大的溜到店裡去,小哥這回總算記得母親的交代,要她立刻回家,但一經她那三寸不爛之舌的鼓動,她就馬上又如願以償的開起「酒國英雄大會」了。
而今天正巧是一年一度的「曲江宴」,在滿是垂柳的芙蓉池畔,除了有朝覲天可汗的各國使節團,岸邊還有多到令人目不暇給的胡戲雜耍,而京師裡的
妓女們更是卯足了勁爭奇鬥艷,只見她們一個個豐滿動人的軀體只裹在薄如蟬翼的輕紗裡!教人見了莫不心旌動搖,想入非非……
但這樣難得的盛況卻吸引不了「五柳居」裡男人們到岸邊一飽眼福,因為,一場攸關漢胡勝負的大對決正激烈地進行著,整個酒坊加上門前五株碩大柳樹上,近千隻眼睛都盯在大廳正中央那兩個人身上。
大廳中央除了一張桌子,就是滿地大小不一的酒罈,桌旁分別坐了一個蓄著大鬍子,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和一個看似嬌柔的杜九娃。
胡人首先自地上抓起一壇「五柳居」特製的「天門冬」咕嚕嚕的喝了起來。不久,他便將空壇丟開,摔個稀巴爛,然後操著不甚標準的漢語喝道:「沒了!」
看到這大鬍子這般牛飲法,與他面對而坐的杜九娃只是挑眉微笑,也跟著從地下抱一壇「天門冬」起來喝。
見杜九娃將酒甕倒過來扣置在桌上,胡人馬上又抓起另一罈酒咕嚕嚕的灌下……
一個時辰過去,送上來的酒甕越來越小,但酒力也越來越強。可是兩個人還是坐得好好的,弄得圍觀的群眾仍是不知道該把手中的銀子下在誰的身上?
將手裡另一個酒甕倒扣在第一層的酒甕堆上,杜九娃把手一攤,豪邁地對那個大鬍子道:「請!」
強忍著洶湧而來的酒意,大鬍子努力定住開始搖晃的腦袋,將嘴對住壇緣,接著再喝了一壇。
看到大鬍子拋開罈子的力道漸弱,杜九娃心裡已有獲勝的篤定,但想起不可太快獲勝,便又裝出一臉愁容,才慢慢的將一壇「中山冬釀」喝下。
一拍開「仙人醉」頂上的封泥,大鬍子差點就給濃烈的酒氣薰醉倒地,可是若不喝,他和同伴們不但得付這一地的酒錢,還要顏面掃地,所以,無論如何,他絕對要喝贏這個小丫頭。
從那只亂抖的右掌來判斷,再幾口就能夠讓這個大鬍子倒下了,想到這裡,杜九娃臉上那抹不屑的笑容更大了點,一對酒窩也隱約的浮現面頰。
看到杜九娃若無其事的喝下半壇「仙人醉」,白淨面皮上不過微泛薄暈,大鬍子不知道四周圍的觀眾幹嘛跑得驚天動地?只知道先前不該誇下海口,但這麼多人在看,輸人不輸陣,他又抱起罈子將酒汁往嘴裡倒——
就跟杜九娃預估的一樣,大鬍子在喝下兩大口「仙人醉」之後,立刻不勝酒力的醉倒在地;頓時,押杜九娃贏的賭客叫得歡聲雷動。
和大鬍子一道的胡人只有忍痛付了高額的酒錢,架起醉倒的大鬍子悻悻然的離開。
雖然她為這空前的大勝利感到無比的驕傲,但這回押她贏的太多,即使賠率是一兩賠五錢,但算了算,居然還倒貼了五十兩之多,她心疼極了!
可是,才心疼沒多久,她就被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給打斷了,「九娃!你皮又癢了?居然還敢來跟人家門酒!」
一聽到杜大娘來了,她臉上那副氣定神間的模樣立刻不見,來不及抱起才喝一半的「仙人醉」,她匆匆奔向熱鬧的江畔,一溜煙鑽進人群中,轉眼間就跑得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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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諺有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杜九娃的報應就來了……
對著一大盆待洗的髒碗碟,杜九娃心裡實在有說不出的苦悶。都三天了,她居然一滴酒也沒得喝。哼!怨有什麼用?誰教自己那天愛逞能,喝贏了那個大鬍子,早知道她就該死賴在廟裡不出來。
「九娃,你在做什麼?還不快把洗好的碗盤拿出來?」
「哦!就來了……」杜九娃有氣無力地答著五嫂的話。
五嫂是八個嫂嫂中最精明能幹的狠角色,所以,母親把她從酒廠那邊調來店裡監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