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氣得嘟起嘴,總覺得自己被罵得很沒道理。
「不需要勉強她,」雷譽忽然開口說話,「我們的確誰也沒欠誰。其實我之所以會衝去替她挨蛇咬,只不過是因為她救了我們,我只是有恩必報而已。」
「爹,您瞧,他自己都這麼說。」
簡當雄看雷譽和小霜差不多年紀,可是他態度凜然、言語浩然,難怪他要裝啞巴,他說話的樣子半點兒也不像是乞丐。小霜和他比起來簡直還像個孩子,而且是那種愛胡鬧的孩子。他暗想,不知是不是自己太寵她了?
「小兄弟,今後你有什麼打算?是不是要去哪兒依親,我們可以送你過去。」簡當雄猜他必是被誣陷的忠良之後,而那老人大概就是忠義護主的家奴,這會兒保護他可成了他義不容辭的責任了。
這半年多來,雷譽只曉得逃命,根本沒想過要逃到哪兒去。雖然簡當雄的提議頗令他心動,但是看見小霜那驕縱的臉色,不禁感到厭惡,寧可自己四處流亡。
他搖搖頭說:「我可以自己走。謝謝諸位英雄救命之恩,將來有機會必當報答。」
「呵!人家不領情呢。」小霜冷笑道。
「小霜!」簡當雄忍不住喝斥,然後和顏悅色的對雷譽說:「小兄弟,如果你是在擔心我們的企圖,大可不必,我們兄弟都是和錦衣衛有過節的。我們自命俠義,假若不能為忠良之士保護遺孤,何以立足天地呢?」
蔣威也挺喜歡他的,於是跟著勸說:「就是嘛,你年紀尚小,這路險人心也險!不如就讓我們送你去吧。」
楊琨在場親眼目睹他如何奮不顧身的為小霜擋住蛇吻,也相當欣賞他的勇氣,愛惜的說:「說真格兒的,小兄弟,衝著你為小霜挨了那麼一記,說什麼也得替你做點事,更何況你還為此失去親人。你說,你要去哪裡,上山下海我一定送你到目的地。」
雷譽看萬里鏢局的人如此熱誠,但自己其實孑然一身,苦海孤雛,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簡當雄發現他眼中的茫然,猜想他和那位護主的忠僕或許只是沒有目的地的亡命天涯,為了顧及他的尊嚴,於是說:「不如這樣,你先跟我們走一程,至少得走出這座山,然後你想往哪兒便往哪兒。小兄弟,你看如何?」
雷譽猶豫著,但小小年紀的他能有多少主張,因此點點頭抱拳道:「感謝諸位英雄收容。」簡當雄和蔣威相視而笑,眼中儘是欣賞的光彩。
「你會騎馬嗎?假如不會的話就和我繼續共乘。」蔣威說。
雷譽心想,啞巴都當不成了,況且連射箭的事都被瞧見,何必再裝作不懂,於是他點點頭。其實簡當雄早就認定他曾受過各種官家子弟都會受的技藝教育,但還是想試一試他的能耐,於是特別吩咐楊琨幫他找一匹雄健的馬。
果然,當他騎在高壯的馬背上時,並沒有一般小孩的畏怯。
蔣威朝簡當雄低語,「這小兄弟的氣度頗不尋常,將來長大了,必能成為將相之材。」
簡當雄卻歎了一口氣,「算了吧,這種時代當上了朝臣,只能跟當權派同流合污,要想有所作為,難保不會惹禍上身。不過,這孩子挺有自己的主張,我們盡量幫助他就是了。」
小霜被冷落了半天,眼睜睜看著父親和諸位叔叔對雷譽關愛無比的態度,而他卻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襆樣兒,連瞧都不瞧她,令她不禁氣得七竅都快生煙了。
她何時受過這種待遇?鏢局上上下下哪個人莫不時時對她噓寒問暖,可是這會兒,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早知道就不救他了。小霜在心裡咕噥著。
「小霜,」簡當雄騎到她旁邊,指著雷譽交代,「他的身世很可憐,你可得好好的關照人家,別再像剛才那樣處處招惹,知道了嗎?」
小霜不情願的點頭,「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關照他的。」
☆ ☆ ☆
雷譽這一跟,跟到了萬里鏢局。對他來說,鏢局的人都是他再造的恩人,所以他秉著報恩的心賣力的做著一切雜活,舉凡劈材、挑水,從清晨忙到夜晚。最後簡當雄只好命令他把心用在唸書和習武上,他才肯乖乖的和小霜以及其他鏢師的子女一起學習。
小霜卻是氣死他了,因為不止是父親和叔叔,就連駝子老六都把他當什麼寶貝一樣,天天掛在嘴邊,又是贊又是誇的。
她本想害他在課堂上出糗,結果雷譽念得比任何人都仔細,字也寫得比誰都工整,這下子連書院的夫子都對他另眼相看。
於是有心討好她的小子便獻上一計,「小姐,他不是堅持每天都一定要挑滿水缸的水,才來上課,我們就在水桶下戳個洞,讓他得多挑幾桶才能去上課。」
小霜轉嗔為喜,「嗯,這法子有趣。他愛做事,就讓他做個痛快。」
「不過,那個洞可不能太大,容易被發現的。」
「說得有理。一桶少個三分之一,他就得多跑好幾趟了。」
隔天,雷譽雖發覺到,但並不當一回事,反而將之當成練身。
後來駝子老六也注意到,便替他偷偷的修補起來。
不久,小霜又開始心煩他,想弄得他也不痛快,於是就有小子出主意在他挑水的路上設障礙。
雷譽一開始走得跌跌撞撞,不但常常弄得渾身泥水,還青一塊紫一塊,但他總因寄人籬下全忍住了。
終於這件事傳到簡當雄那兒,他便將小霜叫進書房。
「小霜,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他真是小人!不過開點小玩笑就向您告狀。」
簡當雄氣得捶了一下桌子,把茶杯都給震翻。
小霜從沒被父親這麼凶過,嚇得睜大眼睛。
「你還說!我非跟你說個明白不可,譽兒這孩子雖被你和你那群嘍噢膃豕獐芊A但他可哼也沒哼過一聲。要不是你六叔心細眼尖,他被你整死了都不會被我知曉。你說,他到底怎麼得罪你的,讓你這麼討厭他?」
「我……」小霜哪說得清楚自己心中的感受,只好氣嘟嘟的瞪著地面。
「你說啊,你這麼氣他,氣到非弄得他渾身是傷不可,必定有個原因吧。假如他真的有錯,該罰則罰。反過來說,假如只是你調皮,你就該還人家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