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去吊你的車了。」女郎詢問之後給他答案。「應該一會兒就回來。」
「這是修車廠?」穆塘忍耐了好久終於提出疑問。
女郎挑挑眉毛。「懷疑?阿煜的修車技術就算台北的大修車廠也沒幾個能比呢!」
好吧,那就不懷疑了,橫豎連人都已經來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地方,還挑剔什麼?他往屋前空地的石墩一坐,無聊地抽起煙專心等他的車拖回來。
「卡卡……轟轟……」一輛戰車似的破爛小貨車後面加了個勾環,居然就這麼把他的車拖回來了!他寶貝地衝去看他的車,小貨車上下來一個五十來歲的歐吉桑,大概就是女郎口中的阿煜了,邊把他的車從勾環上放下來邊說:
「你的車不會動啦,栽下去的時候去撞到大石頭,變速箱破了,那個變速油漏了一地你沒看到?」
變速箱?穆塘腦子轟然一聲雷,打得他腦袋嗡嗡叫。變速箱?自排車沒有變速箱那還真是連爬都爬不動。
「阿煜你會不會修啊?」女郎在一旁替張口結舌的穆塘問。
「會不會修?你在說笑話?我阿煜仔會修車的時候你們還在吸奶嘴咧!」
穆塘倒不懷疑他會不會修,問題是:「你哪來的零件?」
「請山下送來啊。」
「那要多久?」穆塘蹙眉。
「兩天。」阿煜伸出兩隻手指。「加上一天修,最快三天。」
「三天?」穆塘嚷出聲。
「就算你現在請人來吊去山下,也要明天人家才肯修了,再等零件,還不一樣至少要兩三天。」
「好啦,也就只有這樣了。阿煜,就麻煩你叫零件。」女郎大姐大似地自作主張斷下決定,然後轉頭對穆塘:「你跟我走吧。」
「走去哪?」穆塘傻了眼。
女郎理所當然地說:「車在這修,你又沒辦法下山,今天晚上不找地方住,難不成你要睡路邊?」
自從穆塘在山路上遇見這女郎開始,她就有一連串的「理所當然」。而他就像個呆胞一樣,只能聽令她的指示行事。這會,他又只好跟在她後面,讓她帶他去找旅館。
但那明明白白就不是棟旅館!
女郎推開小籬笆的矮竹門,門內是個小小庭院,延著籬笆種滿了紫花醉醬草,花季正開繁花似錦,庭內兩棟小小的三層透天厝,怎麼看也不過是戶環境幽雅的住宅罷了。
「這是什麼?飯店?」他訝聲問。
女郎詫笑:「誰告訴你我們這裡有旅館?這裡又不是觀光區,偶爾村民們有親朋好友上山來住不下,或是像你這樣迷了路出不去的,那就住到我們這兒來。喔,應該叫做民宿,現在不是挺流行的嗎?」
民宿就民宿吧,管它宿不宿,趕不趕流行,只要能住人就好。不過穆塘看這間屋子既無招牌也無告示,就算是間民宿,也一定是黑牌地下的。
隨女郎進了右手邊的那一棟厝,一樓是客廳,木製的中國古典家俱看來十分雅致,整個裝潢古色古香而氣質典雅,貴妃榻上站起一名女子,赫然是之前載他回村的那位。
女郎從櫃子裡拿出了一本本子,遞到穆塘面前:「麻煩請填姓名,還有證件借看一下。」
這分明是正當旅館的手序,填資料、查證件,可這家店不是沒牌的嗎?
「幹嘛還要看證件?」
女郎眼波一瞟:「萬一你是通緝犯怎麼辦?」
通緝犯?我還懷疑你這是間黑店呢!穆塘懶得跟她爭,老大不情願地把駕照給掏了出來。
「席、穆、塘。」女郎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還特別注意了他的年齡。「哎喲!才廿五歲,真年輕。」
穆塘正填寫著資料,連頭都沒抬:「我知道自己很年輕,不用姐姐提醒。」
穆塘原只是玩笑,叫她姐姐,哪裡曉得那女郎臉一沉,啐道:「少叫得那麼好聽,我也知道自己老,不用你提醒!」
「人家叫姐姐也沒叫錯啊,」只聽見長椅上的那名女子笑道:「你本來就廿八歲了嘛。」
廿八?穆塘訝了訝,寫字的動作暫停了下。她根本不像廿八的年紀,看起來頂多跟他差不多罷了。
女郎不曉得他的心思,仍以為他在訕笑他,扁著嘴說:「好啦,姐姐就姐姐。我叫童海珞,住隔壁那棟樓。她是我姑姑,叫童芯緹,這棟民宿是她的。你有事就找我們兩個好了。」
她轉頭跟芯緹打了聲招呼:「姑姑你帶他去房間吧,喔,還有——」她又把視線移回穆塘。「六點吃晚飯,餐廳在後面,記得下來,錯過了我姑姑的大餐你會後悔一輩子。」
海珞實在是個發號施令慣了的大姐頭,什麼事都像在她腦子裡安排得好好的,她習於下指示,旁人也似乎慣於聽令。她說完這些就走了,芯緹則朝他招招手,領他上樓。
臥房一共也只有三間,芯緹自己占掉最大的,分給他的是另一間套房,一系水藍色裝潢,白牆白窗欞,日光非常充足,光走進這屋就讓人有好心情,與一般尋常旅館房間截然不同。
「六點晚餐,別忘了。」芯緹笑著提醒他。
「謝謝。」
穆塘把背包甩在床上,一回頭,芯緹剛好要走,他卻不小心又看見芯緹臉上那個跟海珞同出一轍的,帶了點詭譎的微笑。
第二章
基於芯緹與海珞的吩咐,穆塘在准六點下樓到餐廳,桌上已有精緻的四菜一湯,份量都不多,因為也只有一副碗筷。
「就我一個人吃?沒別人了?」穆塘非常驚訝。
「海珞跟她爸爸在隔壁吃,我呢,」芯緹替他盛了飯,笑道:「不吃晚飯,減肥。」
那倒好。整個餐廳還真只剩下穆塘一人,大大的餐桌也只有他一個人使用,雖然菜餚十分可口,簡直足以媲美飯店名廚的手藝,然而再美味的食物,一個人孤伶伶地在個陌生的地方享用,不只使美味打折,還讓整個用餐的氣氛只剩下一個「怪」字。
無聊至極的狀況下穆塘迅速結束晚餐,走出餐廳客廳,卻不見一個人影,人生地不熟的他只好回到樓上房間,沒電影沒電腦的房間沒娛樂,他百般無聊往床上一躺,無聊的腦袋也就開始胡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