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磚道上有塊突起的半碎磚,頤順不小心踢到,一下子重心不穩,往前踉蹌了一下。
「你沒事吧?」聞急忙扶住她,頤頤就這麼半栽進了他懷裡。
「沒事。」頤頤本能說。靠著他的力量想掙扎著站起來,然而腳一拐,她又往前一撲——這會可是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了。
頤頤一驚,抬起頭來,頓時兩人四目相接。這當然不是什麼深情綢繆的男女,只不過是場意外,但在不明事理的旁人看來,女的半靠在男的懷裡,男的握住了女的臂膀,相互凝視的眼神,也看不清楚是不是款款柔情……
兩人的身邊傳來一聲驚呼:「頤頤?」
她猛然回頭,也詫喊:「三姑媽?」
「啊,呵呵……」四十來歲一雙小眼睛的的三姑媽瞇著眼笑,眼神更是機靈地上飄下飄……
頤頤這才發現自己跟聞之間的姿勢不太對……何止不對,簡直不對極了!
按下開關似的,聞和頤頤立刻互往後跳,隔出距離來,可是太遲了,反而有愈描愈黑的反效果,果然三姑媽笑得更曖昧了。
慘,此時頤頤的腦子什麼也裝不下,只剩下這個慘字。她家是那種親戚都住在附近的家族,一個人得知的消息,馬上就會是全家族都知道的新聞;一個人的誤會八卦,當然也會迅速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那八卦主角就算跳進河也洗不清——
果然三姑媽眉眼含笑,滴溜地瞅著聞:「這位是……」
面對長輩,聞當然嚴肅而禮貌些,他微笑道:「您好,我是瞿聞,是頤頤的朋友。」
「哦?朋友。」三姑媽呵呵笑,笑得十分開心,並非三姑媽自作聰明,而是這兩人太讓人懷疑了。一大早,這男人就出現在頤頤家門口?而且兩人身上的衣服又皺又亂,看起來就頗具嫌疑,更別提兩人剛才還摟抱在一起了。
頤頤窘著,只想錯開話題:「姑媽來找我?」
「我上台北來辦事,你媽就托我帶盒鳳梨酥來給你。」三姑媽手中的塑膠袋順手過到了頤頤手上,還笑咪咪地看了聞一眼。「也可以給這位瞿先生吃啊。」
頤頤對聞訕訕地一笑,把注意力又放回姑媽身上。「姑媽,上我家去坐,別站在路邊吧。」
「喔,不坐啦,不打擾你們,」三姑媽曖昧地看看頤頤,再瞥瞥聞。「你們忙你們的,我還有事呢。只是這位瞿先生,」三姑媽責備似的對頤頤說:「你也帶他到家裡作客嘛,一點規矩也不懂。」
啥?頤頤傻了眼,急急澄清:「不是,姑媽,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是……」
「不是什麼?我想的哪樣?」三姑媽促狹地低聲問她,倚老賣老,根本不給頤頤解釋的機會。「好啦、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你也好久沒回家,就這個星期六吧,我回去跟你爸說。就這樣,我走啦,再不趕去辦事晚上回不了家了呢!」三姑媽拍拍頤頤的手,又衝著聞一笑,幾乎是小跑步地跑去招計程車了。
完了、完了!頤頤望著離去的三姑媽,眼裡卻不是三姑媽的身影,而是一大片的小星星轉啊轉……這下完了——
「你姑媽好熱情。」聞笑道。
熱情?頤頤懊喪地說:「糟了,她一定誤會我跟你是情侶的關係。」
頤頤世界末日似的神情只讓聞覺得好笑。「只是誤會罷了,沒那麼嚴重吧。」
「不嚴重?」頤頤挑眉睨他。「我告訴你,我是念大學的時候才自己搬到台北的,在那之前我從來沒交過男朋友,我後來在台北所認識的任何一個男人,我家人也統統不知道。所以呢,你是第一個他們認為我正在交往的對象……」頤頤一口氣講完,喘了喘。「你說這樣嚴不嚴重?」
「就算嚴重,」聞忍不住開口。「但你家的人難道不能解釋?說清楚這只是個誤會不就得了?」「解釋?!」頤頤誇張地嚷了起來。「我家的人要是聽得下解釋,剛才我姑媽就會給我機會說清楚了。」
這也有道理。不過「等一下打個電話回去講明白不行?」
「講不明白的。」頤頤已經煩惱得快說不出話來。「我爸跟我姑媽都很固執的,他們認為的事,別人再怎麼說都沒有用。」
「不會吧?」聞有些錯愕。
「你不知道,」頤頤傷腦筋地形容自己的父親。「我爸很嚴厲的,一板一眼。他雖然是個點心師傅,個性卻比較像軍人。你知道為什麼我在大學之前都沒有男朋友嗎?因為我的每一個異性朋友都要經過我爸這關,包括同學。而我爸的眼光嚴到簡直會把人嚇跑……」頤頤歎了口氣。「所以我後來搬到台北,也根本不敢讓他知道我在跟什麼人交往,否則一定要天翻地覆了。」
聞一怔。「你把你爸說得好像比我當兵時的魔鬼班長還恐怖。」
「真的是這樣。」頤頤又歎。「唉,這下我姑媽認為你是我沒經過我爸這關就私自交往的男友……我肯定要被訓死了!」
「除非……」聞沉吟。
「除非……」頤頤忽然抬眼看他,神情有些歉然,有些難以啟口。「除非,將錯就錯,先把你帶回家給我爸看?」
聞點頭,小心不讓自己露出太滿意的神情,他還愁著不知是否能追到頤頤好回去向他姐交差,沒想到半路冒出來一個三姑媽幫忙,他至少已經先成了頤頤名義上的男朋友了。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頤頤還有些遲疑。
「你還有更好的方法嗎?」聞反問。
頤頤無話可回。咬著小指頭,望著遠方發了好一會的呆,分明是已經煩惱過頭,再也沒了主意的失措樣。
「也只好這樣了。」頤頤終於又歎了口氣,算是認了。「謝謝你幫忙。」她把三姑媽給她的那袋鳳梨酥往聞手中一塞。「這個算我報答你的吧。」
「就這樣?」聞有些啼笑皆非。
「你剛才也聽到的,我三姑媽叫我分給你,你非拿不可。」頤頤十分堅持,好像很怕聞把鳳梨酥還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