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話筒,晉歡眼角一瞟,又看見了那張機票。
韓諱雖然沒有藉故逼她,但這機票卻是個無聲的「最後通牒」,告訴她,該作決定了。
還有多少時間可供她猶豫?晉歡看了看機票上的最後退票日期,距離現在才只十天。
十天……這表示她還可以再考慮十天……
她把機票隨手一塞,扔進她的皮包裡,逃避地決定至少這十天之內,她還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她照常洗澡、睡覺,隔天在約定的時間去麵包坊找韓諱。
憑著印象中韓諱的習慣與她的第六感,晉歡直接走向麵包坊的後門,相信韓諱應該會在那整理花草。
晉歡的預感果然准,韓諱是在後園裡,只不過隔著距離,晉歡不只看見韓諱,更訝異的是黛榕竟然也在。
這其實也沒什麼好訝異的,晉歡對自己笑笑。黛榕本來跟韓諱就是好朋友,也常來找他;再說,黛榕已經都明白跟晉歡說了她對韓諱的好感了。
她相信黛榕不會尷尬於她的出現,兩個女人都光明正大,沒什麼好古怪的,只是……晉歡不知從何而來的一個念頭,讓她的腳步愈走愈慢、愈走愈慢,最後甚至站在一棵樹後,得以隔著圍籬看見黛榕和韓諱,他們卻看不到她。
兩人說著、笑著、聊著什麼,黛榕的笑容十分甜美,這可想而知,因為黛榕正面對著她所喜歡的男人。韓諱也笑得很溫和,雖然他一向對人親切,但此時卻更開朗些,兩人看上去非常登對,不只像對好友,更像情人。
晉歡就這麼隔著距離看著他們,看著看著,心裡卻一點什麼感覺都沒有。她就算不嫉妒、不吃醋,至少也該怪怪的,可她就這麼一徑心平氣和,什麼特別的感覺都沒有。
這讓她怔住了。韓諱是她男朋友,她都準備跟他去美國了,但看見他與其他女人在一塊,還是表明了自己喜歡他、頗具危險性的女人,但她竟然不在意!而淨齊,那時她和淨齊還什麼都不算,她卻為了田紫瑜吃醋吃到跟他翻臉。
差別待遇。
那一刻,晉歡心底忽然漫上一個想法,她的腦子終於清楚地理清,她對韓諱的感情是欣賞、崇拜,一種可以大聲說出口的喜歡。但對淨齊……
卻是她一直想要的那種,能讓她心跳怦然、翻蕩心湖的愛情。
奇怪她到底一直在猶豫什麼呢?當然是追隨她心中所愛最為重要了,她有什麼好不懂的呢?
頭一回,她心中的秤失了重量,甚至撤了作用,晉歡心裡呈現絕無僅有的清明,她的心情好輕鬆,整個人像是快飛了起來,她自顧自地微笑著,鼻子卻酸酸的,好想哭。奇怪她該高興才對,她終於想通了,卻怎麼想哭呢?
又哭又笑地,晉歡想起皮包裡的機票。她昨天隨手塞進去,今天出門時也忘了拿出來,此時剛好派上用場。是冥冥中本如此安排?
她手握著機票,往韓諱的花園走去。韓諱遠遠看見她,微笑著替她開門,晉歡回以一笑,黛榕見著她,卻笑得有些尷尬,好像自覺不該單獨跟韓諱在一起似的。
「這麼早就來了?」韓諱笑問。
來得更早呢。晉歡坦然笑笑,卻沒說什麼,轉頭問黛榕:「你今天放假?」
「沒有,剛下班,來買麵包,沒想到碰到韓諱,就留下來聊聊,」黛榕飛快地說:「你們有事?那我先走了。」
「沒什麼,只是要去慧心慈愛園,」韓諱的回應溫和而坦然。「你也可以一起去。」
「慧心慈愛園?」黛榕不由得說:「我曾經和我們科裡的醫生去義診過呢。」
「那不是正巧?」晉歡笑道:「你今天去,他們又多一個專業的護士可以幫忙了。」
韓諱爽朗,晉歡則是剛大徹大悟之後的坦蕩,三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和諧,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就要一起手牽手出門似的……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晉歡卻從皮包裡拿出機票,遞給他。
韓諱並未伸手去接,他愣住了,就連一旁的黛榕也都傻了。
「對不起,」晉歡真誠溫和,卻很篤定地說:「我決定不跟你去美國。」
晉歡的坦率,是韓諱所熟悉的,然而她此時不只坦率,還有一種認真的覺悟,這讓韓諱沒來由地覺得陌生,是什麼讓她變了?
「為什麼?」他問。
「你是棵很好的麵包樹,但你不該是我的,你應該是屬於別人的;而我,也終於知道自己的麵包樹在哪。」晉歡比手劃腳解釋了半天,「其實這些我早就該曉得了,對不對?只是我很笨,真的太笨了,以至於把所有的事搞得一團亂,但現在我終於清楚了。」
韓諱微微擰了擰眉,歎:「你清楚了,我卻一頭霧水了。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怎麼可能?」晉歡認真地說:「你是一個很好的男人,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只是我不是你的絲蘿。」
陽光被一朵飄過來的雲遮住,幾秒鐘之後又出現,韓諱忽然覺得眼前的晉歡似乎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復又出現,卻已不再屬於他。
他直視著晉歡,很難在她面前掩飾他的失落與失望。晉歡從沒想過,他也能如此惆悵。「是程淨齊吧?」他歎了聲。「你終究還是忘不了他?」
「對不起。」韓諱的悵然依舊牽動晉歡的一絲心弦……但也僅限於此了。她對韓諱有千萬分的抱歉,還是只能化作一句:「對不起。」
韓諱沒回話,他定定地凝著晉歡,若有所失,卻又若有所感……
晉歡知道自己不管再多說什麼都是徒然。她朝韓諱點點頭,轉身走出了後園的鐵門。
「歡歡——」
晉歡才剛踩上馬路旁的紅磚道,黛榕就喘吁吁地跑著追上來喊她,晉歡只得停下腳步。
「歡歡!」黛榕邊說還邊喘。「你、你真的決定……」
晉歡篤定地點點頭。「說都說了,當然是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