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敷嗎?」
「富凱!」
他一聽到她那悅耳、如天使般的音籟應了他一聲,頓時煩惱盡消,本來已移位的五臟六腑頃刻間陡然全部歸了位。
「富凱,你那邊的情況嚴重嗎?有沒有被颱風尾掃到?」
「什麼颱風尾!外面風和日麗、艷陽高掛。」因為颱風眼在此。
「那準是還沒刮上你那層樓。大夥紛紛來電通報,說那個暴君總經理這回真的發飆了,聽說林副總也被叫進自己的辦公室,大門一關,照理一推,也該是被修理了。好耶!」
太好了!早知修理林剛可博美人一粲、連聲叫好,他早刮得林剛鬍子清潔溜溜。
「警報解除了!不會上你那層樓的。」他口氣一軟,又想吐露情話,「我一整天沒見到你,我好想你──」
「少來!你的作業還沒交齊,不用跟我甜言蜜語地討價還價。」羅敷凶凶地硬是給了他一根釘子碰。
他虎背一挺,來回踱步,也怒叱回去:「更正!剛解除的是輕度颱風警報,現在發佈的是超級強風特報!刮得我這層樓東倒西歪!」他說完忿然地猛摔上電話,接著又悻然勾起了西裝外套,往肩頭一甩,拿了疊厚報紙就走出去。
他已沒精神再換件衣服了。
正當他意興闌珊地跨出一樓自動旋轉門,沒精打彩地走下階梯時,瞥到丁璦玫正迎上前向他走來。
「富凱,我在這兒等你下班有十分鐘了。」她有禮的微點下領。
「等我有何貴事?我忙得沒空杵在這兒跟你閒嗑牙。」他沒好氣的掏出煙盒,隨手點了一根細雪茄。
丁璦玫笑出聲。「你肝火很旺哦!」
「那是我老婆的事,輪不到你提醒我。」
「她很特別,得恭喜你找到這樣一個好女孩。」她誠心的說著,並建議:「我請你喝杯茶,降降火氣好嗎?」
「我已經有老婆了,你最好別──」他又要出言不遜,但卻被打斷了。
「我也要結婚了。」
「什麼?」他聞言倏地轉頭,薄唇一張,嘴角邊的雪茄差點被他甩了出去。
十分鐘後,他們就坐進了對街的餐廳。
「你這人真怪,早知道上回跟你明說就好,也不用挨你的罵。」丁璦玫挖苦的說:「不過你的話也滿有威力的,如當頭棒喝,教我不得不反省──其實,自己也並不是全然無辜。」
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乾澀地轉了話題,口吻仍是生硬得很,「對方是誰?我認識嗎?」
「你不會認識他的,他是個婦產科醫生。」
他微聳眉,提出疑問,「你父親沒表示過意見嗎?」
璦玫勉強地點了頭後,肩一聳,露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我都三十歲了,他休想再控制、干涉我的決定。這一次我是心甘情願要嫁給那個人,他對我很體貼,人也相當老實,太太已走了四年,有一個小兒子才四歲半大,跟我非常投緣。這樣也好……」
「你會有小孩的,屆時就好了。」
「不!我這一生不太可能有小孩的。婚後不到半年我就懷孕了,但富榮在外花天酒地,不慎染病使我也受累,孩子流掉後,從此我的肚子就不爭氣,三番兩次習慣性流產,使醫生不得不警告我再繼續這樣下去的危險。這也是你姑姑挖苦我的原因,她們將富榮的墮落、甚至酗酒都歸咎於我,久而久之,我學會了漠視那些指控,對富榮荒唐的行為也能視而不見,直到你哥出事的那天早上,我下定決心要和他從頭來過。碰巧那天他難得神智清醒的回家,我誠心的求他讓彼此重新來過,他才咆哮地承認,他從來就沒愛上過我,連一丁點感覺都沒有過,他之所以會想娶我,是因為……他恨透了所有的人,但最愛的人……是你。」
話至此,丁璦玫坦率地迎視他犀利的目光,接觸到他既震驚又錯愕的表情後,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繼續道:「就因為我曾騙他你有對我吐露愛意,為了不讓我得到你外,他也要我這個『情敵』痛苦。所以富榮不是因為嫉妒你才娶我,而是因為他太愛你了,不願見任何女人擁有你;另一方面,他自少年時期就被人灌輸是你奪走他雙親的愛,所以只要是能打擊你和爺爺的事,他也會不擇手段的去做,甚至於要毀掉參石都毫不留情。大家都以為,他是為了不讓爺爺把所有經營管理權委任於你,才會毫不躊躇拉攏我父親和其他董事來排擠你;就這一點,他扮演得很好,連爺爺和我父親這麼精明的人也被瞞騙過去了。」
李富凱靜坐不語,深吸一口雪茄,久久才吐出話,「你是在暗示我,他是雙重人格病患嗎?」
璦玫不語,只是靜靜凝視氤氳的煙霧。
思考良久後,他小有領悟,「很多人說我長得像爸爸,個性卻像媽媽,大概富榮把所有童年的愛與憎、怨與恨都轉到我身上了。我沒想要跟他爭過什麼,不過那也是因為我不用爭就擁有了一切,所以老爸病故後,我也照他的意思,將老爸一手創下的公司回歸參石名下,退居次位。我能做的都做了,唯獨要我以另一種超乎手足的身份去愛他的話,我卻辦不到。」他的眼角熠著一點星光,彷彿天際一抹孤寂的流星,在迷濛的白霧中墜落。
「所以你早就如道了!?」丁璦玫握住了他的手。
「移民後回國的那幾年,他只是單純的厭憎我,等到我十八歲那年的暑假結束,可以自由決定去向時,他開始變了,變得婆婆媽媽的,甚至請我別回歐洲念什麼鬼大學,還講了一些愛我的鬼話,當時的我,以為他又在耍鬼計整我,便很嚴厲地批評他:『即使要整人,也不需要裝出一副娘娘腔的樣子。』於是,他又縮了回去,轉成更放蕩不羈的輕慢態度。接下來約六年,我利用專心求學的藉口,沒有回來過。但已慢慢接手公司的他,卻四處派專員跟蹤我、調查我的私生活,只要我有一點明顯喜歡上別的女孩的跡象時,他就百般阻撓、出錢打發人走,弄到最後,我只能隱藏自己的感覺,而他也達成了目的。他不介意我私下的情慾活動,但卻讓我在感情上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