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臉愕然。
「那晚我無意中在紙桶裡發現一條帕子。」她從另一袖口抽出巾帕,而後將之攤開。「與貳弟一模一樣的帕子。」
他頓時啞口無言,瞠目結舌地瞧著她。
「是大姊該跟你道歉,因為我一下便定了你的罪,卻忘了你個性彆扭,不善表達。」她望著他。「你肯原諒大姊嗎?」
「你沒有錯。」他的聲音痦痖。「我明知會讓你傷心,但我還是做了——」
「別說了。」她笑著搖頭。「既然我們都有錯,那就互相扯平了。」
他微微一笑,點點頭。
她偏頭瞧他,調侃道:「你這個性最好改改,不然以後會很吃虧,沒有姑娘會喜歡的。」
「我不用她們喜歡。」他嗤之以鼻,又恢復心高氣傲的模樣。
她的笑聲如銀鈐般傾洩而出,讓他也露出笑。
第十章
三日後。
「偶爾是該出來走走。」溫絲縈輕聲細語地說著,她望著江水,瞧著漂浮其上的水草與蔚藍天空。
「娘,你瞧我捉了什麼!」
溫絲縈迴首,清風吹亂了她幾綹秀髮,她瞧著兒子軫懷自草地一頭捉了隻兔子跑過來。
不遠處坐著尹灩衣與翟沐文,紅笙則與尹淺舞在一處放風箏,鬥氣著想把對方的紙鳶給弄下。
「小心,別割了手。」尹灩衣朝妹妹與紅笙說了聲。
「下次咱們把場面弄得更大些。」翟沐文往後躺在草地上。「把一家人全吆喝出來。」
「那可不容易。」尹灩衣微笑著。
今天是三叔的忌日,原本三嬸及翁舅要一起過來祭拜,可今兒一早翁姑身體不適,所以便由她代替婆婆來上香,翁舅則在祭拜後便讓三嬸給說了回去,要他在家陪婆婆。
「你有沒有覺得大伯很聽三嬸的話?」翟沐文小聲地說著,深怕讓人聽見。
尹灩衣點點頭,從籃子裡拿出切好的梨吃著。
「我同你說,你可不能同別人說……我的意思是,這事兒府裡上下大概都有個底,可卻是不能提的,也不能說的,不然……」翟沐文做個殺頭的姿勢。
「這麼嚴重?」她驚訝道,雖然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沒想到這麼可怕。
「我記得好像是十年前吧!二娘鬧過。」翟沐文順手拿起另一個籃子裡的糕點。「那時我還小,不過依稀記得,那時整座宅子都要翻了,大伯發了好大的脾氣,一巴掌打得二娘牙齒斷了一顆,血流滿面,如果不是爺爺出來喝止,我看二娘現在就是個『無齒』人。」
尹灩衣讓翟沐文的話逗笑。
「你知道,大伯就跟大哥一樣,平時性子溫和,可真發起火來,閻王都要怕三分。」她露齒而笑。
「那是。」尹灩衣微笑。
「大夥兒都說……」翟沐文緊張地四處張望。「大伯喜歡三嬸。」話畢,她噤聲不語,吃了好大一口梨子,差點噎著。
「你小心些。」尹灩衣叮嚀一聲。
「嗯……」她狼吞虎嚥地吞下食物。「剛剛的話是我娘說的,千萬別賴我身上。」
尹灩衣笑出聲。「你這人真是……」
她哈哈笑著。「我娘說,三嬸是名門之後,她父親很有名……叫什麼來著……」她敲頭。「不管了,反正還挺有來頭的,沒想到卻遭滅門,三嬸連夜帶著弟弟逃出來,正巧遇上當時押運到杭州的大伯,大伯將他們帶回揚州,躲避仇人的追殺,後來三嬸就嫁給三叔了。」
「為什麼?」
「我娘說,三叔自小身子就弱,可大伯偏偏又最疼這個弟弟,想盡各種法子要治好他,三嬸會嫁三叔是因為沖喜的緣故,可沒想兩年後三叔就過世了,三嬸便一直沒再嫁。」她又拿起另一塊糕點吃著。「接下來還有更曲折的,十年前,大伯讓人陷害入獄,是三嬸救他出來的,母親說當時的縣官是三嬸以前同鄉的人,三嬸這一去,整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
她又緊張地左右張望。「有人說……三嬸陪了那縣官一宿。」
尹灩衣蹙眉。「三嬸怎麼說?」她與三嬸談過話,感覺得出她是個有傲氣的人,想必不至於用美人計這等方法。
猛地,她忽然想起三嬸對於「美貌」的感歎,難不成是由此而發嗎?
「沒人敢問。」翟沐文搖頭。「這事在府裡是更不能提的,大伯撂下狠話,誰敢嚼舌根,他就讓那人見不著明天的太陽,這可是催命符,誰有膽說一個字,連爺爺都說了,這事再有人提,就剁了沉到江裡去,在府裡,三嬸雖不管事,可連大娘都要讓她三分。」
尹灩衣想了下,問道:「可大伯為什麼納妾?」
「那是大娘的主意,沒人清楚大娘心裡到底想什麼,她是個很識大體的人,從沒為三嬸的事在大伯跟前鬧過,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大伯也沒對大娘的意見反對過什麼。」
「這一家子的事,也不簡單啊!」尹灩衣自言自語地說著。
「在說什麼?」溫絲縈牽著兒子走來,臉上是溫柔的笑意。
翟沐文差點沒噎到。「沒……沒什麼,隨口說說。」
溫絲縈也沒再追問,只是道:「軫懷想坐船游江,你們要一塊兒來嗎?」
「好啊!」翟沐文興致高昂地拍了下手,隨即轉頭把尹淺舞與紅笙叫過來。
尹灩衣交代隨行的僕役看好物品,留在岸邊等他們,溫絲縈則牽著兒子低聲在丈夫的墳前說了幾句後,一行人便喚了船家過來。
上船後,就屬孩子們最高興,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還得不時提醒他們別亂動,萬一翻船如何是好。
「夫人毋需擔心,只要他們不跑,走動倒是沒關係。」船家是個五十出頭的老漢,有著灰白的髮絲與鬍鬚,皮膚黝黑,身骨瘦削,可看起來還挺硬朗。
「老丈做這行多久了?」尹灩衣閒聊著。
「大半輩子羅!」他露齒而笑。
「生活可還過得去?」她又問。
「勉強還能餬口,可這陣子繳了漕糧,家裡沒剩多少米了。」話雖如此,可他仍是樂天知命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