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答應過相公,要好好照顧玉旋。」她不能拋棄玉旋,不能這樣自私無情呀。
不過轉念一想,她挨得了喝溪水、吃樹葉的日子,玉旋卻不能,她不忍心帶著他受難。
怎麼是好?她陷入兩難。
白香淡道:「玉旋已經讓我關在柴房裡了,喔,還有你那兩個小女仔兒。」
淨菟軟弱乏力的坐在地上,她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逼她再嫁?為什麼要拿無辜的小孩兒威脅她?
她困難的爬起身,在小醇的攙扶下來到府中最清幽的佛堂。
玉老夫人早已等候著她,關於弟媳婦決定逼迫淨菟再嫁的事她忖計過了。
「良禽擇木而棲。」
淨菟怔愕,駭悲交集,「娘!我是你的媳婦兒呀!」況且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不是禽獸。
玉老夫人一邊轉動佛珠,一邊歎著,「女子的命運如浮萍,又似落葉。世事難強求,既然你無緣成為我王家婦,早早尋個好歸宿才是道理。」
「你……」是慈悲,抑或是薄情? 「娘,讓我為驚破守著好嗎?讓我代替他行孝、護兒,求你。」
「男女私情是人世間最虛無、也最可笑,甚至是可恨至極的……」玉老夫人的眼芒透著可怕的情緒波動,她手中的那串佛珠陡然斷裂開來,珠子落地的響聲使她驚愕,然後潸然淚下。
淨菟踉踉蹌蹌的往門口走去,小醇立刻雙手扶撐住她。
「我們往柴房去……」她不懂呵,婆婆雖然棄拋凡塵俗事,但為何不幫幫她?她要守的貞節和情意為的是驚破呵。
婆婆一向慈祥可親,總是低眉如觀音。
淨菟真的全亂了,她分不清楚人情與世情了。
「娘!娘!」
鏡花和水月一瞧見她便衝向窗口,透過破碎的紙糊片兒一聲聲的吶喊。
「你們別哭,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們。你們有沒有挨餓?」她們哭得她的心好疼。
「娘!挨餓不要緊,被老鼠咬也習慣了啊,但是我們想你,我們不要被關著啦!」水月急急喊著。
「不准吵!」玉旋走過來,他很正經、很嚴肅,完全像個小大人。
淨菟慚愧不已,「玉旋,對不住,我沒能好好照顧你,而且令你受苦。」
他定定的看著她,「娘,不要老是說抱歉,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五歲的孩子怎麼如此成熟,如此貼心呢?淨菟更加自責了。她是那種人家待她三分好,她就巴不得付出十分、百分來回報的人。
「我一定把你們三人救出來……」她轉身,一跛一跛的疾走,小醇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恐她跌摔下。
回到朝露閣,淨菟整個人崩潰了,她坐在石階上哭泣。
她的哭聲淒厲,雙肩顫抖不停,小醇害怕她再哭下去會把心也哭吐出來。
「少夫人……」還是去請元先生過來一趟好了,元先生那麼老,肯定比較有智慧。
淨菟將螓首埋人雙膝之中,她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好怨自己的不夠堅強。她最討厭哭泣的自己……
她總是微笑的呀!
「嗚、嗚嗚……
「淨菟。」
猛地揪緊心窩,她不敢置信自己彷彿聽見玉驚破的聲音。
那依稀的低沉,令她懷思深深的冷然音調啊。
抬起螓首,淚光瑩然中她驚見跳動著冷火似的星眸。
可是恍惚一晌後她失望了,眼前的是元希老先生。
是她太過渴念相公了所以閃了神。人鬼已殊途,她的愛戀毫無傾訴的出口。
「不必哭,我會幫你。」
「你肯幫……」她頓了一頓,「可是若連累於你……」
「安心。」玉驚破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終於還是放下。他想撫摸她的淚容,卻又不願意嚇到她。
「你依她們的願嫁往王家,玉旋他們由我負責,我會把他們帶到你身邊。」
「可是我寧死也不……」
「我保你不損絲毫!」他附耳過去,與她只距半寸,「王員外只是個虛構的人物,你披上霞被、坐入喜轎全是作戲來著。」
「呀?」淨菟茫茫然,一滴噙含於眼眶的珠淚滾跌出。
「這是在事實真相尚未完全大白時的權宜之策,為的是保全你和三個小孩童。」
「我不懂……」他究竟在說什麼?什麼真相大白?「元先生,為何你願意幫我?聽你的意思並沒有王員外這個人?」混亂呀。
「為何幫你?」他苦澀的笑意被白鬍鬚遮去,「因為我負疚於稱。」況且我愛你啊。
他多愛她的善良,她的純真!他已決定與她白頭一世。
這糾糾纏纏的愛啊,他甘心領受,甘心被她所擒獲。
「鹿淨菟,你是我的女王。」我栽了,心悅臣服。
「元先……」她咋了舌,更加的混亂心思。
「不必懂,等你進了所謂的王家大宅,一切自可瞭然。」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他的感覺多麼震動她的心扉。
初春的微風緩緩吹拂,樹葉發出沙沙輕音。當他忍不住伸出手拭去她楚楚的淚痕,她彷彿被定住了身,什麼也弄不分明了。
前方的小醇伸展懶腰,咦,她又睡了會兒啊。
「少夫人還在和元先生說著話……」呃,困、好困哪!她緩緩閉眼,繼續她的好眠。
第八章
敲鑼打鼓,歡欣鼓舞的氛圍顯得詭異邪惡。
除了白香和黃菊以外,整個玉府的奴僕傭婢們沒有一個笑得出來。
簡直像是出殯者的送葬隊伍,個個哀戚神傷。
他們不捨待僕甚好的少夫人,能有這種主兒伺候是極大的福氣。
王老夫人仍獨自在佛堂裡念頌經文,對於她的媳婦兒即將別嫁她似乎無喜,亦無悲愁。
坐在喜轎中,淨菟沒有哭,她緊緊抿著唇,即使她已是痛徹心肺。
如果元希先生誑欺了她呢,如果今夜她逃不出魔掌……
不!她誓死守住貞操,以及她對驚破的恩與愛。
「玉旋他們不知是否被救出……」若不然,她如何向幽冥世界的驚破交代。
她準備了一把剪刀,她不敢殺人,但是倘使真有一個王員外,而他對她凌辱的話,她將把剪刀直刺人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