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是那五間書坊,我們想、想……」結結巴巴,在親弟如常的微笑下,怎麼也說不出早想好的話來。
「想重新收回主府?」尉遲聞儒挑眉,替大哥講出來,「是不是呀?」
「是,不、不,不是——我是說、說……」
「大哥,我替你說了吧。」尉遲聞儒復又垂下雙眸,細細把玩著掌中的瓷杯,講得極其平淡,似在講別人的事,「大哥,你當初接手了家中的八百頃良田,單是每年的田租,已足夠你以及兩個兒子吃喝不盡了,對吧?」
「是、是……」一張胖臉羞得血紅。
「可是呢,你大兒為求取功名,逼迫你賣了五百頃田地,拿地金去疏官路,卻不料是蛋打雞飛,白白損失了五百頃良田。」他輕嗤一聲,繼續道:「這還沒什麼,至少你還剩三百頃,也夠你吃喝一輩子了。可壞就壞在你二兒整日與一幫狐朋狗友相伴,一擲千金,沒兩年,三百頃田地也全被他弄了個一乾二淨!而今除了這座宅子,大哥是一無所有了吧?」
「三、三弟,你、你——」怎知曉得這般清楚!
「啊,還有二哥,我也順便替你說一說吧!」轉頭瞥一旁垂頭不語的二哥一眼,尉遲聞儒繼續道:
「二哥,二嫂過世之後,二嫂娘家要你賠了不少銀子吧?那幾間很賺錢的綢緞鋪子呢?現在還能撐多久呢?」
「還、還不錯。」七間綢緞鋪因他的經營不善已倒了六間,只剩一間還在苦苦支撐,離倒閉之期也不遠了。
「不錯?」他笑著反問一聲,「不錯到原先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幾間小書坊如今也成了救命稻草廣
「也不是……」
「不是什麼?這次要我回府,說是為祭拜爹娘,其實不是要我交回書坊經營之權嗎?」他早就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所以才從不費心去經營書坊,任阿棋當做遊戲去玩。
「這書坊本就是咱們兄弟三人共有的,什麼叫做讓你交回經營之權?」尉遲望儒低咕一句,不敢太過大聲。
「那家中的干頃良田呢?依大哥說法,也是咱三兄弟共有的,可大哥將它們盡悉賣出,可曾問我過一句意見?」
「那、那是——」
「三弟,書上有言,長兄如父。大哥終究是你大哥,是尉遲府一家之主,這點權力還是有的。」尉遲念儒訥訥而言。
「是啊,是啊。」尉遲望儒附言,處置府中產業,他是有權的!
「哦?二哥,這麼說來,無論什麼事都不需咱們一起商討一番嘍?」欺他還不懂事嗎?
「這不是在同你商討了嗎?」何時話少的三弟開始長大了?
「那麼,就請大哥二哥講出你們心中所想吧!」繞來繞去,還不是為了那五間書坊?
「就是、就是請三弟讓出書坊,由咱們共同接手,好好經營。」擦一擦上細汗,尉遲念儒終於吐出實話來。
共同經營?嗤!
「是啊是啊,三弟你一心於圍棋中,無心經營之道,不善管理。我和你二哥終究在商海中待了十幾年,算不上什麼好手,但經營書坊還是綽綽有餘的。」尉遲望儒胖胖的臉擠滿了祈盼。
「所以呢?」細長的鳳眼一挑。
「所以、所以三弟儘管可以放心!我們一定會經營好書坊,你只管在家中等著分紅便好。」說到激動處,略顯白花的長鬚一翹一翹的。
「大哥二哥早就合計好了啁。」他可真是他們的親弟嗎?
「是、不不,我們這不是在同三弟商討嗎?」
早已合計好,同他只是說一聲而已吧?
「是啊,是啊。」
「若我不願意呢?」鳳眼微微一張,清亮的眸光讓人摸不著一絲的心思。
「不、不願意?!」尉遲兄弟一下子瞠大了眼,驚愕及慌亂再也掩飾不住。
五間書坊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若、若收不回來,怕以後他們要喝西北風了!
「三弟,你在開、開玩笑吧?」冷汗一顆顆開始滾落頰際。
「開玩笑?」淡淡地一笑,尉遲聞儒暗中一歎,這,便是他的親生兄長們哪!若說心中不痛,那是假的。
「對啊,三弟,咱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你好好想一想,打你小時候起,我和大哥哪一天不在逗你開心?你想要什麼,我們哪一次反對過你?而今你長大了,難道什麼也不記得了嗎?」尉遲念儒用袖尾抹抹乾澀的眼眶,說得頗為傷感。
他怎會忘?年幼時兩位哥哥的確待他極好,有時候甚至冷落了自己的嬌妻幼兒,只為逗他開心。為什麼十幾年後的現在,那記憶中的好哥哥再也找不出一絲影子來?有的,只是算計,只剩表面上的親情,只有骨子中的生分!
「三弟,你講話啊!」
他抬眸,專注地掃過身前的熟悉人影。何時,哥哥們英挺的身形變得佝僂?何時,親切的溫暖笑容多了淒憐乞求?何時,他與哥哥們,成了陌路之人?!
誰來回答他!
心中不由一黯。
罷了,若是那幾間書坊能為兩位哥哥提供一點的依靠,提供生存的基礎,便給了他們吧。
只是,還未曾開口便被二哥的一句話生生澆熄了念頭。
「三弟,你捨不得書坊,是不是因為這書坊是你那個棋童用身子支撐的原因?你怕被我們知道了這醜事,臉上無光,是不是啊?」既然好言不想聽,便休怪他口吐惡言!
聞言,仿若疾風猛地刮過,狂怒一下子佔滿了所有心神!
他們怎能如此污蔑他的阿棋!
「二哥,說話之前最好先用一用腦子,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雙拳幾要握碎手中的瓷杯。
「沒有根據?怎會無根無據?這書坊是阿棋在經營,是吧?」被貪慾蒙蔽的雙眼腥紅如血。他原本打算收書坊,順便納阿棋那丫頭為妾的,找一個懂得經營的女人不算給祖上蒙羞。可錯就錯在那死丫頭太不知好歹,竟枉費他的一番好意!
「二弟,他冷靜一些。」一旁的尉遲望儒訥訥開口,不想與親兄弟鬧得太過火。無論如何,聞儒還是他們的同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