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過卯時,他就在柳林外練起劍來,揮劍時產生的颯颯風聲吵得她不得安眠,只好忍著氣起床,把不識好歹的他喚進竹屋中教訓。
自己睡不著還要吵別人,討厭!
邵剛見著她慵懶中帶氣的嬌媚模樣,心中不禁一動,原本冷酷的黑眸染上淡淡的溫柔和寵溺。
她到底有多少種模樣?每一次見她,她都展現出不同於之前的另一種獨特風情,而每一面都徹底吸引住他的心。
柳青娘嬌嗔道:「剛,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發什麼呆啊!她最討厭沒睡飽就被人吵醒,所以向來沒有人敢隨便接近柳林。這下可好,他倒把這當現成的練武場。
邵剛的眼底藏笑,神色緩和,他柔聲道:「下次我走遠些練劍,這樣就不會再吵到你。」
「你在笑嗎?」柳青娘雖是睡眼惺訟,卻沒忽略他眼中的隱隱笑意。他在笑嗎?這可真難得,從初次見面到現在,他從未笑過。
她明白那是他心中充滿仇恨的緣故,使得他的人冷酷,他的心封閉,但他現在卻笑了。為什麼?難不成,是因為她的關係?
邵剛面色一沉,冷冷道:「我沒有笑。」他有笑嗎?這麼多年來,他從未笑過,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何謂笑。
柳青娘挑眉道:「笑就笑啊,有什麼了不得的?」真是想不開,年紀小小就這麼死心眼,看來她可得好好開導他一番。
邵剛的面容嚴酷,語氣沉重。「笑,是幸福、快樂的象徵,我是個背負血海深仇的不幸之人,我不會笑!」他會笑,在手刃仇人的那一刻!
大仇一日不報,他就沒有笑的權利,當然,也沒有幸福的可能!
「別那麼苛刻自己,死者已矣,他們的人生已終結,但是你仍然活著,你的人生不能因他們而停止。」柳青娘面上的笑意褪去,眼神複雜,誠摯勸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過。」
「我的人生,就是復仇!」邵剛握緊雙拳,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這十年來他朝思暮想的惟一念頭,
柳青娘眉頭一皺,厲聲斥道:「笨蛋!」
邵剛怒道:「你說什麼!」她憑什麼罵他?他和她非親非故,她怎會瞭解他心中的深仇大恨,又怎能論斷他自我決定的人生意義。
「我說你是個沒長腦子的笨蛋!」柳青娘用力一拍竹榻,猛地站起身叉臉大吼。「你以為報仇很了不起嗎?我告訴你,假如我是你爹娘,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心裡不僅不高興,反而會難過得要命!」
他一怔,被她這前所未有的怒氣給震懾住。這又是他未見過的她,她一向笑語吟吟,看來對凡事都漫不經心。往昔她警告他他的命屬於她時,表情、語氣雖是沉冷嚴肅,卻不同於今日的狂暴。
「我告訴你,你假如不是遇上了我,憑你之前那點淺薄功夫和不知變通的死性子,仇沒報成你就先死了!」柳青娘罵得興起,聲音更大。「你最好把你那死性子改一改,別再說那種氣死人的蠢話,否則我聽一次罵一次!」
邵剛被她罵得面紅耳赤,想反駁卻在她那迫人的氣勢下無言以對,只能悶不吭聲地任由她破口大罵。她為何那麼生氣?因為她關心他嗎?
她關心他,她在乎他!
這突如其來的認知讓他怒意全消,邵剛深深望著她被怒火染紅的腓色嬌顏,目光轉為濃熾,心中的衝動讓他忍不住上前伸手將她摟人懷中。
柳青娘一時愣住,她呆了半晌,才不解問道:「你?」她不是正在罵他嗎?怎地一下子他倒轉了性,突然變得這麼積極。
邵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推開她,吶吶道:「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做得很好,我們再來一次如何?」柳青娘的怒氣來得快也去得快,他難得的主動令她十分開心。
邵剛神情尷尬,趕緊轉過話題。「昨晚你說過今日要帶我去見齊夏。」
「剛,你轉移話題的技術有待磨練,但看在你方才主動的份上,今日就先不逗你了。」柳青娘好心地放他一馬。「不過,我之前說過的話你可別忘記。」
邵剛面色一沉,目光轉為陰鬱冷肅,他內心掙扎不休,翻湧著萬般情緒。他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但是她不是他,沒有人能理解他心中的痛苦有多深。
是仇恨給了他活下去的力量,是仇恨造就今日的他。
沒有仇恨,就沒有他;他已為了復仇付出太多,他的身、他的心,全是仇恨,雙手沾滿血腥的他,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
望著他那倔強的神態,柳青娘不由得歎了口氣。算了,慢慢來吧!他被報仇的念頭緊緊束縛已經十年,想一下子就改變他的想法,的確是不可能。
來日方長,她的手段可多著呢。
「走吧,我先到客棧中交待一下,待會兒便帶你去見齊夏。」她淡淡一笑,轉身走出竹屋。
邵剛點點頭,二話不說地跟在她身後,表情又恢復平日的冷酷,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雖然他無法忘懷仇恨,可她的話卻重重繫在地冰封已久的心上,讓他建立多年的心防出現一絲裂痕。
她,慢慢地影響了他,而他也慢慢地因地而改變。
這種改變好嗎?對嗎?
明明早在十年前他就下定決心,除了報仇外,他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要。
不!他不會改變!
他不能改變!
※ ※ ※
在邵剛隨柳青娘到客棧向刑嚴和阿朗簡單交待過後,二人便出了客棧往西慢步而行。
一路上山明水秀、風光明媚,但邵剛卻沒心思欣賞風景,他不時打量著柳青娘,目光充滿狐疑。
她發覺了他的異樣。「怎麼了?」
「我覺得阿朗看我的目光很奇怪。」
柳青娘秀眉一挑,不解問道:「奇怪?」
「對,好像有些疑惑、有些猜忌,與其說是厭惡,倒不如說是嫉恨,還有一絲哀怨。」邵剛回想著方才在客棧內,阿朗瞧著他的詭異眼神,那可不是阿朗頭一次這麼看他,好像從之前他開始睡在阿朗鋪上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