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剛自嘲地一笑。她說得對極了,他果然又回來找她。他的一舉一動都如同她所預料,他,永遠逃不開她。
他看向手上的青石戒,那是她給他的信物,卻更像是枷鎖,鎖的不只是他的人,也是他的心。
當日她說放開他時,並沒有向他要口青石戒,想來是她早算準了他一定會再回來找她。
他心中燃起了小小的火焰,是欣喜也是氣憤,無奈中卻也帶著甜蜜。無論如何,他又回到了這裡,有著她在的這裡。
她的身旁,是他惟一的歸屬。
※ ※ ※
柳青娘安然斜倚在竹根上,見到他進屋時毫無半分驚訝之色。「你來做什麼?」她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回來,回到她的身旁。
不過,她要的不只是他的人,還包括他那顆封閉的心。
「我來見你。」他目光如炬地盯著她.眼中充滿渴望,和少年時的青澀不同,他已是個成熟的男人,暌遠多日再見到她,他苦苦壓抑的慾望已到極限。
柳青娘可沒他的好興致,杏眸一轉,溜過幾許怒意,她冷冷笑道:「幾日不見,你的嘴可變得甜多了,想來是在別的女人那兒學得的是嗎?方纔你在萬春樓可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你派人監視我?」邵剛面色冷酷如常,眼底卻隱著淡淡笑意,他並不以自己的行蹤受到監視而惱怒,反而認為這是她在意他的表現。
她在為他吃醋!這是不是代表她仍放不開他?就如他離不開她一般,她,是不是也忘不了他?
柳青娘冷哼道:「別太抬舉你自己,只是萬春樓中有我的人在,任何人在那兒的一舉一動,我全部都會知道。」她的話倒是真的,萬春樓何止有她的人在,那地方本就是她的另一個秘密據點。
他表白道:「我並沒有碰潘春兒。」
「對,可是你讓她碰你!」她目露凶光,神情有些猙獰。一想到那騷狐狸的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她就氣得快發狂!
真是氣死人了!他才離開她沒幾天,居然就這樣迫不及待地上妓院找姑娘,他到底有沒有良心啊?怎麼說兩人也相處了四年,他就不能忍一忍嗎?可惡!他怎麼能讓別的女人碰他!
她愈想愈氣,面色也更加陰沉。
邵剛啞口無言,心中卻竊喜不已。她真的在乎他,他對她的依戀不捨,似乎並不是自作多情。
「怎麼?沒話說了是吧!」柳青娘狠狠瞪了他一眼,神色不善。「沒事就請你離開,我有事得忙。」
「我……」他正苦思如何讓她消氣,將內心紛雜的情感說出口時,角餘光卻突地掃視到竹榻上擺著件鮮紅衣衫,在一片青色的房內看來格外刺眼。
邵剛一怔,不解問道:「這是你的衣衫?」
「對。」她點點頭,神色閃爍,杏眸流轉著邪詭異彩。
「我記得你只穿青衫,怎麼突然多了這麼件紅衣裙?」
柳青娘輕笑,語氣中卻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奈。「這件衣衫,每個女子生命中應該都會穿上,即使是我這酷愛青衫的人,到了那時也只得乖乖換上這件大紅衣衫。」
「這難道是——」邵剛的聲音有些顫抖,握著劍的手也在發抖。不!那絕對不是他所想的那一件衣衫!
柳青娘伸手拿起紅衫一抖,繡工精美的大紅嫁衫飄在空中,整個竹屋立時顯得喜氣洋洋,可艷紅衣衫搭著純青色的房內擺飾,看起來又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她嬌笑道:「這是我的嫁衫,很美吧?這可是由江南最負盛名的四季織繡坊的十位頂尖繡娘,花費了半年光陰,以最上等的絲料織繡而成。」
「你要嫁人!」邵剛完全沒有心思聽她形容那件嫁衫如何珍貴,那炫麗的紅色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
「對,我要嫁人,半個月後便是婚禮。」柳青娘的笑很淡,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深沉,那樣複雜的笑,充滿讓人屏息的無形壓力。
烏雲掩蓋了皎潔的明月,不燃燈火的竹屋中陡地暗了下來,沉沉陰影覆上了兩人,柳青娘的眼中閃著幽渺綠光,邵剛的眼中卻燃起了火焰。
他厲聲嘶吼道:「你不能嫁!」她怎能嫁給別人!難怪她叫他別再來,原來全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他的心彷彿全揪結在一塊兒,止不住地緊縮,疼痛難當,而那燒盡他心魂的狂熾妒火更逼得他幾近瘋狂。
「我為何不能嫁?」柳青娘自願自地收起了嫁衫,動作輕柔、仔細。
由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可看出她對嫁衫的重視,這讓他的怒氣更盛。她真那麼愛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娟的男人嗎?
那他呢?他算什麼!兩人相處的這四年又算是什麼!他還以為她對他有一絲特別情感,如今看來只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
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言語也變得十分尖酸苛刻。「你並非完璧,難道你的未來夫婿不介意?還是他是另一個被你蒙在鼓裡的傻瓜?」
柳青娘微微挑眉,也不動怒,只是格格輕笑。「你放心,我的未來夫婿也知道我並非完壁之身,不過我想他不會在乎,而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可真是氣得口不擇言,眼前她先不和他計較。
日後,哼!可有得他好受……
他握緊了雙拳,面色鐵青。「你!」她怎能如此做!她怎能如此對他!
「怎麼樣?」她挑眉笑睇著他,神色慵懶。
邵剛咬牙嘶聲道:「你真要嫁人?」這難不成又是她的另一個詭計?說不定她只是想捉弄他,可是……她的神情語態,卻又是那麼認真。
柳青娘悠然笑歎道:「我今年已二十四,早成了老姑娘,我家中的長輩看不過去硬逼著我出嫁,我可不能違背長輩的意思。」當時所定的三年時限已到,四位長老絕容不下她再推拖下去。
而她自己可沒打算孤老終生,所以,她想要嫁,也會嫁。
他直視著她,目光灼灼,語氣十分苦澀。「你不是那種會按照別人命令做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