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派人的心思韋梨竹不是不清楚,曹展榮也特別叮囑過要她小心應付,既不能讓對方得逞又要不傷表面和氣,手腕確實得高明。
今天的開發會議,就是較量的對陣場地了——
聽完幾個部門報告,坐在她旁邊的霍權泰尊重地請她裁示。
「總裁,妳看呢?」
韋梨竹凝思酌定,才發表看法:「就經濟的脈動方向,科技產業仍是主力,前景可期。近年營造與紡織業大幅衰退,想維持利潤成長勢必要截長補短,而馬來西亞的廠房有擴充潛力,等市場分析及技術合作方面整理出更完整的腹案後,就可以進行。」
很好,她說完就輪到霍權泰出意見了。
「是需截長補短,但倒不一定要盲從潮流。科技產業多的是地雷,以台灣最近的走勢來說也不夠穩定,依我之見不是只有此路可行,傳統的化學制劑開發還比較有願景。」
對於霍權泰和她執相反看法,韋梨竹早有心理準備。
「凌雲是全面的,只要有利,每一種路線都值得投資。」
「當然是的,不過主線方面請總裁參考我的意見。」
韋梨竹感覺到一股壓迫的勢力,她並未同意,另有見解。「我看過去年的營利總計,傳統工業市場受到不景氣全面衝擊,表現並不出色,現階段還是維持現況。」投資報酬比例不高,過度膨脹實非智舉。
「這會錯失先機。」霍權泰對自己的評估比較有信心。
「要抓先機,先坐握良機。」
「日本人那一套,對嗎?」他冷笑,開始給她顏色看了。「眼前有什麼就沖什麼,底基也不守穩,泡沫經濟都是這樣搞出來的。」
韋梨竹蹙眉。「不要扯遠了。」
「我們台灣人做事不一樣的,總裁。」
這老傢伙,拿她的血統作文章!
「唉,畢竟還年輕,也難怪想得比較淺。」這下又倚老賣老起來了。
幾個同一陣線的幹部不約而同滾出笑聲,毫不客氣的下馬威壓住她氣勢,算好了要給她難堪。眾人都沒想到有這一著,一時之間也不及作聲,韋梨竹就陷在嘲弄的氣氛中。
曹展榮愁著臉,最擔心的狀況還是發生了,他憂慮地看向韋梨竹。
她不動聲色,任他們笑著。她靜靜掃過每張笑臉,除了少數幾個派系從臣,這些人都是元老級的高階主管,搬動不得。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不介意,反正他們作對的原因很簡單——大男人主義跟老朽的尊嚴作祟罷了,並不礙事。幾個老人家,很快也就退休了。
正當她準備導回正題,讓這場會議修正到自己滿意的結局時,有一個看不過去的人出聲插撥。
「唉,畢竟是上了年紀,也難怪思路變得貧乏,短視近利、膽識不足。」
是誰?路見不平的翟英傑!
通常這種場合,沒人問他意見他就晾在一邊不作聲,但這幾個「老杯杯」著實欺人太甚,沒風度嘛,他就送他們幾句更難聽的。
「你說什麼!?」霍權泰權大勢大,嗓門更大。
翟莢傑卻一派悠閒,涼涼地道:「照霍總的邏輯說來,最近股市狂瀉,在場的每位台灣同胞都是罪魁禍首嘍?」
這小子站在韋梨竹那一邊的。霍權泰和眼微瞇,只見翟英傑拍拍手,繼續說:
「總裁英明!立足台灣放眼國際,堂堂凌雲豈能抱著幾個夕陽工業苟延殘喘?當然,守成也是很重要的。總裁的指示,企畫部絕對全力配合。」他這一挺身而出代表年輕勢力,擺明和霍權泰那一幫分庭抗禮。
他一表態,彷彿成了擁主大會,韋方人馬紛紛起而傚尤,氣勢一下子顛倒,使得韋梨竹不必再多費唇舌,順利勝出收場。
一向八面玲瓏的翟英傑也因此重重得罪了霍權泰。這可不好玩!不過為她,值得。
「翟協理,你今天的表現特別活躍呀!」散會後,霍權泰面帶微笑,咬牙切齒地對他說。
「哪裡哪裡,客氣客氣!」
「『鋒頭太健』的人,可要小心一點。」
「霍總愛開玩笑,您都沒事了,我還需要擔心嗎?」
霍權泰的臉皮再也撐不住,拉了下來,老練犀利的眼睛對著翟英傑的嘻皮笑臉。
關於他和韋梨竹之間的傳言,霍權泰也略有所聞,難怪他要幫她說話,小白臉!只會討女人歡心,靠這樣就想坐享名利,他打從心裡瞧不起。
「癩蝦蟆就別妄想吃天鵝肉了,勸你還是安分一點。」
癩蝦蟆?他相貌堂堂、玉樹臨風,這老鬼瞎了眼!
翟英傑露齒微笑,從容應付:「小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只是有點癡心妄想,老癩蝦蟆想長出翅膀變天鵝就真的太不切實際、不自量力了。」
被影射的霍權泰怒目橫眉,身邊的人更是立刻站出來要跟翟英傑翻臉,不過被他一手攔住。不能發作,發作了就是對號入座!他抿唇,和翟英傑四目對峙,最後不發一語揮袖離去。
「完了,得罪霍總,我看你沒有好日子過了。」陶仕元靠過來。
「我看不過去。」
「我也看不過去,但我選擇中立。」明哲保身之道就是不要捲入是非之中,翟英傑愈來愈不聰明了。
「做都做了,惹也惹了,他能真奈我何?看著辦吧。」與其讓韋梨竹孤立無援,他寧願教霍權泰吹鬍子瞪眼。
「我看你還沒收服她,就先被她收服了。」
「不,我是真的同意她的見解。」當然私心也是有的,不過這點就不用承認了。
說到這兒,韋梨竹正好步出,她對上翟英傑的臉,如果他期待她有一絲絲感動的表情,很遺憾他得失望了。
「多管閒事!」她劈頭就送他這句。
翟英傑聞言皺眉,她不誇他謝他也就算了,說這話什麼意思?他多管閒事!?
「我說錯話了嗎?」
「當然。我自己可以應付,用不著你多事幫腔。」他這一攪和不僅弄擰了氣氛,楚河漢界更當下劃得一清二楚,她要整頓豈非難上加難?不怪他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