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關你的事,先生。」要我講幾次?
「你要是夠聰明,就別再做無謂的努力。」他好像聽不懂人話。
「人只要肯努力就不會白費力氣。」
「你真懂得安慰自己。」
「先生--」
「不過這樣只會讓人看不起。」
「先生!」
他停住,對上我瞪視的眼神。「你嘴裡稱呼我『先生』,感覺卻沒有一點敬意的成份。」
「你幹嘛跟著我啊?!」
「有嗎?」他張望左右,再看腳下。「這石階路你開的,不准別人走?」
「那你走你的,幹嘛一直評論我的事?」
「你的事情這麼讓人說不得?」他反問。
若不是看在他算「長輩」,以及我的淑女教養份上,真的很想賞他一拳!我沒見過這麼不識相的人!
「我現在走這邊,你別再跟過來!」
「小姐,那邊沒有路。」
「路是人走出來的。」
他停頓兩秒。「也對。」隨即尾隨我鑽進樹林,我們兩人的腳步時而埋進潮濕的泥苔,時而踩得落葉沙沙作響。
「我叫你不要跟過來了!」
「咦,這樹你栽的?」
怪人!懶得理他了,我大步大步往前踏,決定忽視他的存在。只是不論我走得多快多急,古若愚總是非常輕鬆地維持一公尺的距離跟在我身後,我的兩步等於他的一步,結果甩不掉人,反而把自己喘得半死。
「你--你一定--沒有什麼朋友。」為了排遺寂寞只好來纏我,真可悲。
「你是指知心的嗎?這種朋友本來就不必多。」他老神在在答道。「怎麼,光被人關心不甘心,你也想問我的事情?」
「沒有,我對你的閒事沒有興趣。」我順過氣,對他那陰森森的表情依然記憶鮮明。
「我對你的倒挺好奇呢,他--你暗戀的那個男孩,他叫什麼名字?」
「顏皓!」
「好聽。」
那還用說。
「你喜歡他的理由呢?」
「他--」我頓住,連自己也莫名所以的沉默,音量縮減。「他人很好。你笑什麼?!」
低沉的笑聲混攪著沙沙作響的碎葉,聽得我臉紅煩悶,他果然很懂得製造難堪的氣氛。
「這個理由真普通。」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需要特別的理由,毫無道理的喜歡就是最棒的理由。」
「他沒有缺點嗎?」
「沒有!」我斬釘截鐵,又連忙補充:「幾乎沒有。」
「是嗎?你是真的喜歡他,還是以為自己喜歡他?」
我停下腳步。
「他人很好,哪裡好?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在你帶著粉紅色想像力的眼睛中,也許只願意看他的優點,而刻意將他的缺點消除,然後再羅曼蒂克地催眠自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一廂情願地單戀著,真不愧是未知世事的純情少女啊!」他的諷刺毒辣又夠力。
「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我回,他連這點浪漫的常識也沒有。
古若愚繼續唱反調:「在他眼裡,你是西施嗎?」
罩門又被戳破了,命中率百分之一百!
我洩氣地低頭。「我知道你怎麼看我,一個傻呼呼、沒見過世面的小女生,因為思春期作用,相到身邊最帥的男孩也不管對方有無情意就自導自演起愛情浪漫偶像劇,簡直蠢到家了,蠢到讓你看不過去。」
他安靜。
「是很蠢!我承認。不過聽聞閣下那些憤世嫉俗又悲觀的論點,我認為你本身也很有問題,你是不是吃過女人的虧呀?」
他繼續安靜,不過沉默的氛圍卻不太對勁,我有種直覺,我也戳中了他的罩門,而且是誤觸地雷;
「先生……」
「古若愚。」他開口,而且馬上扯向風馬牛不相及去。「大智若愚的意思,和你的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看樣子我們真的滿有緣。」
有也是孽緣!
「你還要繼續走?」他追上疾步前行的我。
「這是我的自由。」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離他遠一點。
「最好別再前進了。」
「你不跟可以回去。」
「等一等,你沒有聽到嗎?」他這次拉住我。
「什麼?」
「有怪聲,在前面。」
傾耳細聽,末聞絲毫動靜,我翻眼。
「沒有,我什麼都沒聽到……」但卻發現周圍的光線不知何時已盡數消失,我們不是走在人工鋪設的石道,自然也就沒有人工照明,加上林蔭茂密、層層遮蔽,連一絲絲月光也穿不進來。我伸出手,五根指頭數不全,心裡開始毛了,四周這麼黑,表示我們離俱樂部已經很遠。
沙沙沙!
「什麼聲音?!」
「你現在聽到了?」
「在……前面。」草叢內沙沙作響,和我們踩碎落葉的效果不同,似有詭異的生物騷動。
古若愚的聲音就在耳後:「四月春盛、萬物蘇活,山林裡自然藏了無數野地生靈,不曉得我們打擾到誰的地盤了?」
山豬?野鼠?穿山甲?總不可能是台灣黑熊吧!不過就算是台灣黑熊也沒關係,我只祈望千萬不要是我最怕的涼涼、滑滑、長長、婉蜒爬行的--
光只是想,雞皮疙瘩都竄了出來,細胞也在瞬間僵化,不敢動彈。
「台灣的山裡,蛇最多了。」古若愚偏偏像看出我的心思,故意說給我聽似的。
「噢,安靜!」我細聲呻吟。
「你害怕?」
「沒有!」我只是後悔,後侮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亂跑,應該等其他社員集合共同行動才對。
沙沙沙!
體溫驟降--
「它跑出來了!」
「哇啊啊啊啊啊!」淒厲的尖叫穿透林葉響徹雲霄,我顧不得驚歎自己肺活量的潛力,嚇得轉身奔逃,結果腳跟一扭,跑沒兩步鼻樑就撞上硬物,疼得眼冒金星、涕淚齊流,腦袋差點沒裂成兩半!
「喔,是只小兔子,真難得,這裡竟然有兔子。」古若愚手裡不知何時變出一抹光,照在毛茸茸、鑲著圓溜眼珠的軀體上,那小東西也嚇得一蹦一蹦落荒而逃,光線轉而探向我。「你還好吧?」
我搗著鼻子。「你--你有手電筒幹嘛不早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