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課也回去,醫院這裡不好睡,我一個人就行了。」
「爸爸,您雖然能走能動,可是右手受傷了總有些不方便,讓博聞留下啦。」
「對呀。」博聞盛起粥。
「唉,醫院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不喜歡你們待在這--」
「爸!」
「好好好……陪我就陪我,你們真乖。」我一凶,老爸就聽話了,乖乖坐好吃粥,不敢再吭聲。
我滿意地交代好注意事項,脖子一仰,就見博聞交叉著手,頑皮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我。
「怎麼了?」
「大姊,看你平常不濟事的樣子,想不到非常時期,還挺可靠的。」
這還用說!
「找死,我本來就很可靠!」用力槌他肩頭,我笑著離開。
經過醫院停車場時,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停住回頭,古若愚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在他身邊,是上次見到的那位大美人。
她似乎正專心和他說話,聽見他喚我,微愣了下,看過來。
「啊,是上次那個溺水的女孩……」
記憶力很好,一眼就認出來。是的,我正是那個明明會游泳卻還差點淹死的笨蛋!
「她是若谷的學生。」我聽見古若愚如此解釋。
她露出微笑,走向我。
「你好,後來怎麼樣,沒事了吧?」
「沒、沒事,謝謝你。」雖然自己也是女性,但面對足以用如寶石璀璨光芒來形容的美麗女人時,同樣會看到目瞪口呆、講話結巴。
特別是她毫無驕慢之氣,甜美溫柔的聲音酥沁人心。
「沒事就好。古,那我先走了。」
「再見,開車小心。」
「好!」
真美呀,看起來自信又聰明,而且不會給人強烈的距離感,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我喜歡這樣的女性,真希望十年後的自己也能有這樣的風情--說實話不太可能,有些事,上帝先天就不公平。
「她走遠了,你看女人也能看到脫神?」
我收回視線,不理古若愚的調侃,問他:「你的女朋友嗎?」
「麻煩你的想像力別這麼豐富,女人只要站在我旁邊都是我的女朋友?」
「只是好奇,問一下也不行?」
他搖頭。
「你的事情這麼讓人問不得?」小器!我故意回。
他竟然笑了,眼睛在夜晚昏黃的燈光映射下,閃爍晶亮。「她叫范玲杏,我嫂嫂的妹妹,也是我的學妹,是眼科部的醫師。」
醫師!這讓我對她的敬意又提升了幾分。看看古若愚,突然不太自在,我清了清喉嚨。「呃……古醫師,你下班了?」
說到「古醫師」的時候他挑起眉,玩味地瞧我。
「現在不叫先生了?」
「醫師是非常令人尊敬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現在對我有敬意了?」
我點頭。沒辦法,我還欠他一條命!
「別吧,你的敬意讓我有些恐懼,消受不起。」
要是之前他這麼說,我一定以為他在消遣我,覺得受不了。不過現在,我明白古若愚只是在跟我開玩笑--雖然他實在很不適合開玩笑。
「別客氣。」講到這,便想起自己不但欠他一條命,還欠了一聲感激。「另外……我還要謝謝你。」
「哦?」
「謝謝你從河裡救了我。還有我父親,謝謝你幫他治療。」天哪,我的語氣好誠懇!
憶及他當時渾身濕透,雷霆大怒、凶神惡煞的模樣,我到現在還會發抖。
對於我誠懇的謝意,他的回應極之簡單,只有一句--
「你現在要回家?」
「是的。」
修長的手指推了下眼鏡,抬頭看看天色,又低頭看我。「晚了,我送你吧。」
晚?才七點多耶!我可不敢勞煩他。何況我這張臉從來也不是台灣治安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其中原因。
「不用了,我搭公車,不然前面也有捷運站。再見!」
「等一下!」
他再度喊住我,靠近到身邊,拿出一本約手掌大小,白色封面的書籍,遞過來。
「這是?」
「你要找的,莎七比亞十四行詩集,九二年譯本。」
是的,果然就是我千尋萬找的版本,連忙珍惜地捧注。不簡單,他竟然弄到了!「很難找吧,是不是調很久?」
「沒有,在一家二手書商的倉庫裡發現的,剛走進去,一本書就掉了下來砸中我的頭,一看,正巧就是。」
「你在說笑吧?」
「真的,我的眼鏡還被砸歪了。」
我才不信會有這麼玄的事!不過古若愚換了眼鏡是事實,原來的銀色細邊換成了無框鏡片。
我手指撫著詩集封面,看看他,難免有些虧欠感。
「這樣啊,那真不好意思,費用方面我會負責--」
「我看起來也不像醫生吧?」他忽然說。
「呃?」
「你的表情是這麼告訴我,你覺得我不像開餐廳、不像開書店,也不像個醫生。」
「那你像什麼?」
他聳聳肩,臉上的嚴肅不變,自嘲的語氣卻很淘氣:「雜工。」
我噗哧笑了出來,突然覺得,這人怪得很有意思。
「我只是奇怪,你醫院的工作做得好好的,為什麼還要經營那麼多『副業』?」照理醫師應該都很忙,他也太有閒情逸致了!
「不得已。」古若愚的回答很簡單。
不得巳?我們學生打工當然是不得巳,因為沒錢,可是他--我看不出來有這必要,頭一回聽見有人開餐廳、開書店是不得已的!
「我很喜歡義大利菜,餐廳的前負責人是我的同道好友,不過他只懂吃不懂做,經營方面也不太拿手,偏偏又很有興趣,於是前年發憤圖強、越洋學藝,臨行之前將店面交給我,只要能撐到他學成歸國就行了。至於莎士比亞,是學生時代固定找書的地方,去年老闆身體出了點狀況,又到了退休的年齡,夫婦倆便答應讓澳洲的兒子接過去養老,因為捨不得開了四十年的書店從此關門,又知道我對那地方有些感情,所以低價讓渡,換個人繼續掛牌營業。」
「所以--你就多了這兩項副業?」我問。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