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人人到,教授一現身,黃志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嘴應時乖乖合上,相當認份。
古若谷教授是學校年輕有為的萬人迷夫子,長得高大體面可以去演八點檔小生不說,為人又風趣爽朗,加上講課內容精采,雖然早早便老實公開已婚事實,每年他的文學和戲劇選讀還定讓本科生和旁聽生們搶破頭--當然以女性居多,熱門得教幾個乏人問津的老學究眼紅。
他不只受女生愛戴,在男同學間也照樣吃得開,除了上述幾項特點,還有一個最大原因,也是特殊福利--只要老婆不在,古教授就會隨機取樣抓幾個同學出場免費吃他的霸王飯,聯絡師生感情。
真的找不到這麼賞心悅目又大方的好夫子了,堪稱愛岱學院優良典範!
「教授,常常讓你破費,真是不好意思。」黃志高嘴上客氣,進食的動作可不含蓄,他一向是固定班底,每回有好康的都不會錯過。
古教授拍拍他肩膀,笑得親切燦爛。「哪裡,這樣期末我要當你的時候,才不會過意不去。」
「教授,你、你……開玩笑的吧?」
「呵呵,收到成績單的時候,不就知道了。」
「壞人!」
「嘖,別這樣講,我老婆到現在還以為我秉性天真善良,需要她的愛護,我不想破壞她的幻想。」說完推推面前的大盤,熱烈招呼:「來,用啊,大家瞪著我看做什麼?吃義大利菜的氣氛就是要熱鬧盡興,尤其在這家餐廳,反正廚房招待,不吃白不吃。杜聰明,你手上的披薩快點塞進去。」
我手忙腳亂地表演一口吞,這家義式餐廳格調特別,料理的味道也很棒。
教授笑著看我。「奇怪,你平常的話是不多,但還聽得到聲音,今天好像特別安靜?」
「教授,她下面不順啦,剛才在廁所蹲了半天。」
我瞪了多嘴的傢伙一眼!
古教授倒沒理他,仔細打量我。「咦,眼睛還紅紅的。」
我連忙掩過臉低下頭,咬住吸管喝水。
有人乘機起哄:「哦--劉俊瑞,你玩笑開太過,把杜聰明惹哭了!」
「我哪有?不過才說了一句,拜託--」
「完蛋了你,要給人家負責啦!」還亂攪和。
「負責個頭,是辣醬,我不小心放太多了。」我沒好氣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隨即轉移話題:「教授,師母怎麼都往國外跑?我也很想聽她的長笛演奏會,可惜都沒機會。」
「是嗎?改天你們來我家,我請她現場表演。」
「去你家?是不是還吃義大利菜?」黃志高插口。
「怎麼又是義大利菜?」
「對喔,教授每次都請義大利菜,每次都來這家餐廳,光顧到廚房都特別招待了。教授,你對這兒情有獨鍾啊?」
「非也,不是情有獨鍾,也不是特別愛吃義大利菜,因為只有這家餐廳才有廚房招待,所以老婆飛出去的時候,我就過來搭火。」教授微笑,慢條斯理地解釋,帥氣的笑容不知怎地有點無賴。
聽起來他似乎佔了某人下少便宜。
「教授認識這兒的老闆?」
「認識,熟得很!」玻璃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他視線調過去,揚起眉。「喲,真巧,他正好來了,若愚!」
有人走過來,停在桌邊。
「大嫂又不在?」醇厚的聲音,比教授更低沉一些。
「嘿嘿。」乾笑兩聲做回應。「同學,老闆就是我老弟,古若愚。」
「喔--」大夥兒異口同聲,長長的歎詞表示瞭解,原來教授的「大方」是這麼來的!
我含著叉子,轉過脖子,瞧見一截米色大衣,好奇往上仰,眼光掃到一副寬挺肩膀、剛毅下巴、架了副細框眼鏡的臉龐,輪廓依稀彷彿曾經見過……
「啊!」我猛地驚叫,手中的叉子筆直伸出。
是是是……那個變態!
V I 一
不是公車上摸我屁股得逞的死黃板牙,而是被女人一巴掌甩到地上的那個別腳。
他竟然是古若谷教授的弟弟!
因為太吃驚,我來不及保持冷靜,本能的鬼吼就這麼衝口而出。
轉開的注意力又重新聚焦到我身上,大家都被我的叫聲嚇著,應時一片安靜。我張望四周疑惑的目光,尷尬地縮回叉子,心裡依然驚愕。
「喔,是你。」對方也認出我了,不過他的表情平靜無波、不起變化,低垂的眼光和口氣都十分冷淡。
「怎麼,你們認識?」古教授問。
「呃,不……」
他剪斷我的話:「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她是你的學生。」
「這麼巧?!」
我訥訥地笑了笑,這種巧合併不算好事。視線偷偷往上飄,冷不防又撞到低溫的眼光,趕緊閃開!
奇怪,我幹嘛心虛?
「教授,你們家遺傳基因真好耶,你弟弟比你還帥哦!」幾個活潑的女同學直言,興奮地笑。
「是嗎?呵呵,若愚,就沖這句美言,你是不是該請廚房再特別招待招待,以表回饋?」
「你桌上哪樣東西不是廚房招待?」涼薄的語調回答,隨即我的叉子被人抽開,我看見有著修長指節的白皙大手晃過。「你,過來幫忙。」
我?
他沒再開口,只用鏡片後的眼睛淡掃,我競又沒志氣地像頭一回那樣覺得虛軟,不由自主乖乖起身跟過去。
實在沒道理,為什麼我要做服務員的工作?我把右手縮到背後握緊,拳成一球,不安地捏住中指--我猜他八成想算帳。
第一次鑽進餐廳的廚房重地,我戰戰兢兢穿過維持乾燥潔淨的走道,耳邊聽見幾句「嗨,老闆」的招呼,這位老闆把我領到冷藏櫃前,脫掉大衣捲起襯衫袖子,開始自顧白地忙碌起來。
瞪著他俐落的動作,我站在旁邊非常手足無措,覺得有必要開口說幾句話,如果他真是要找我算帳的話。
「呃,先生,那個……」
他停下來,斜睨我一限,又繼續動作。
這是表示記恨嗎?他應當明白,如果他不是古教授的弟弟,我也不會這麼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