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說余翰林啊?」她那頑黠的心思一轉,馬上又有了主意,非攪得他滿頭霧水不可:「我和余翰林的關係說來可話長了,我爹呢,是余老爺的曾祖父的堂兄的女兒生的兒子的曾孫子的遠房親戚,是不是很複雜?真的,若要認真算起來,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算得十根手指頭都快打起架了。所以呢,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都姓余那就對了,而且我告訴你,所有的親戚中我最討厭那個余翰林了!他不但嗦,還喜歡管東管西,打我出生睜眼能識人後,還沒見過哪個男人像他這般。」
「兩位的關係確實複雜!」高羿苦笑道,也不用算,光是聽著就讓人迷糊。
不意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小嵐,不知怎麼地竟像個戲子似的,在他身後不遠處不停地比天指地,還學老公公的呵呵乾咳,待他回頭瞧個仔細,卻又趕緊一本正經地站得像棵百年老松般挺直。
「小嵐,你到底又怎麼了?」余芊瑛受不了地歎道。唉!有僕如此,莫怪她覺得自個兒近來似乎也變笨不少,必是因為每天朝夕相處的,想不受影響也難。
「公子……」小嵐頗為委屈道:「我是想說……老爺怕已在府裡等急了呢。」
什麼時候了?她仰首看看天色,臉色顯得微慍。這笨奴才,既已知道遲了,還有時間在那兒比手畫腳大玩猜謎遊戲?提醒他一聲不就得了嗎?
「既然你已尋著親戚,我們也沒什麼瓜葛,這兒路多得很,你愛走哪條就走哪條,只要別礙著我就行。」說著,她沒空再理高羿,抬腳便疾步而去,就怕被她爹發現她又沒帶護衛偷偷溜出府去,耳根子又要不得安寧。
「只要別礙著你,就是剛好同路也不打緊嗎?」高羿喃喃說道。明知那個跑得十萬火急的余芊瑛早聽不見他說什麼,他卻還輕輕地搖著頭,十分奸詐地笑歎:「我想是沒關係吧。」
然後興味十足地跟在余芊瑛後頭。
「公子,你走錯了,大門在那兒呢,走大門近些。」跟在余芊瑛後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嵐當余芊瑛慌得走錯路地喚道,還邊朝余府大門而去。
「傻瓜!你是怕沒人知道我們偷溜出府嗎?走——後——門!」余芊瑛一把抓起小嵐的衣襟忙拐向後門小巷。
「對對!我急忘了,可是……公子,我快被你勒死了,你鬆鬆手吧?」
「哼!要真能勒死你就好了。」可惜她就少了這點心狠手辣。
待兩人左閃右躲地閃進那高牆裡,又遮遮掩掩地竄入後院一間堆積雜物無人看守的倉房。又過了會兒工夫,只見門扉後走出個長髮飄逸、靈秀慧巧的俏姑娘,在那剪裁合身的絲綢衫裙襯托下,標緻得像是瓷娃娃般,那模樣饒是人見人愛;而她身後則跟著個看似憨拙卻又有幾分討喜的小丫環。
那他呢?怎麼不見方才進屋,那一臉玩心仍重卻翩翩俊俏的余公子,還有那老實迷糊的小嵐?隱匿在高樹密枝裡的高羿,不解地眉峰微攏,但轉念一想,再回頭瞧瞧那眼熟的背影……猛然一領悟!
難以理解地,高羿心口竟有幾許喜悅,但緊接著卻見他臉色越發凝重起來,以至那原本只是微攏的眉峰,霎時竟是糾結難解。
☆ ☆ ☆
高家府邸,放眼望去儘是雕樑畫楝,處處奇花異草;即使是夜深人靜,懸掛在樑柱旁的盞盞燈火仍照得那豪宅大家的磅礡氣勢逼人,加上那陣陣撲鼻花香,使人恍如置身天堂仙境。
這會兒月上星天,在高家上下忙碌了一天後,老老少少多半已經歇息了,唯獨後院花園裡,兩個氣質迥異的男子對坐品茗,邊賞明月邊享受初夏的涼風,間或偶一閒談。
這兩人正是高正陽的公子,那神色肅穆嚴正的乃是老大高昕;而他身旁那年齡相近,但神采間卻顯得溫文的則是二公子高宇,原來這兄弟倆正徹夜商討著經營大計。畢竟,他們高家家產龐大,手下當差的不下數百人,間接著他們高家臉色吃飯的更是難以計數,隨便一個決定所影響的層面之廣,讓嚴以持家的高氏兄弟不敢掉以輕心。
「大哥,最近糧市似乎有點混亂,不少盤商都跟我抱怨,不知該怎麼做生意了。」高宇為大哥倒了杯茶,那儒雅的臉龐亦爬上絲難色。
「我也聽說了,那余老爺這回似乎真跟咱們卯上了。」高昕瞭解地沉聲道。
高余兩家各有各的船隊、地盤,實力相當,若不惡性競爭,倒也能各走各的路,可是要是一不小心壞了默契,那可剪不斷、理還亂了。犯錯在先的,拉不下這個臉認錯;另一方又不甘心吃這個悶虧,因為兩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偏偏上個月,高家的糧行一個新上任的管事不小心打破行情,壞了彼此默契,造成余老爺的誤會,才造成今日這愈爭愈亂的局面;即使是那從小跟著高正陽做生意、目前更能獨當一面當家作主的高昕,都不知該如何圓滿解決這場誤會了。他實在不想做生意做到惡臉相向,大家公平競爭不是很好嗎?
「真沒解決的法子嗎?你看要不要跟爹商量看看,也許他老人家有什麼好主意。」
「暫時不要,讓我再想想法子。」高昕緩緩踱起步來,正想著,那眼神卻突然凌厲地射向幽暗的園子裡,大喝:「誰?」
他這一喝,高宇也跟著驚站起身。想不到府裡那麼在保鏢、護院,竟還有人能溜進來。
「別急,我這就出來了。夜深人靜,別嚇著旁人了。」話聲未落,那高羿笑著走向庭子裡。
「三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那高宇喜形於色道。
原來一身布衣、活像江湖浪子的高羿,竟是高家的三少爺。
「今兒個才到。大哥、二哥近來可好?」
「再好也沒你這閒雲野鶴好!終於想起家在哪兒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這麼飄蕩下去,行嗎?連進出自個兒家還得這麼偷偷摸摸的,真不像話。」高昕深吸口氣,略帶責備道。乍聽之下可能以為他慍火正起,但那帶著長兄慈愛的目光卻洩露了他心中的驚喜與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