蓀瑪將所有東西收進大提袋,起身將袋子提往車棚邊的小倉庫,放了東西後,她又走回他身邊。
而龍貫雲自始至終沒改變過姿勢,仍蹲在花台前,聽見她靠近的聲音,他才移動了身子。
「名分之外,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給,我一定給你。」想要她的渴望,很強烈。
送她回去那一夜,他在薔薇花前的草坪上,坐了大半夜。
這些天龍貫雲北上,在台北總公司忙著人事佈局,以為忙碌能趕走一些纏人的莫名渴念。
可惜事不從人願,幾天下來,言蓀瑪迷惘的神情仍在他腦子繞,繞得他幾乎拋下就要到手的一切!
「名分之外,我想看見你的心意。我把愛情花的種子放進你的園子,請你照顧它們,你放任整國植物自生自滅,唯獨薔薇受你照顧,因為你對你母親的懷念與心意。所以,我想從愛情花的成長裡,看見你對我的心意,這是我唯一想要的,你願意給嗎?你願意讓我看見你照顧的愛情花開花嗎?」
言蓀瑪凝視他,態度堅定地問著。
她不要名分,不要金錢,不要任何有金錢價值的資產,只要他照顧那些植物到花開……
龍貫雲回望她的眼裡,有不解。
「你只要求這樣?你可以要得更多,你知道嗎?」
「我要的,已經很多了。如果這些種子都開花了,也許我要的愛情也會開花。人最難付出的,是心,你若真能把心意給我,就沒什麼是我從你身上要不到的。」
霎時,龍貫雲對不上話。她沒說錯,如果真的能將心意給她,就沒什麼是她要不到的了!
但他們談的不過是照顧這些種子到開花,不是嗎?他們談的不過是在植物上「付出」一些時間罷了,不是嗎?然而,為什麼她的樣子像是只要等到花開,她便能擁有全部的他?
「你要的其實是愛情——」龍貫雲喃喃低語,像是一句肯定,又像質疑。
「我不太確定我要的是不是愛情,那個晚上你問我想不想跟你一起,但一起的定義是什麼?只是共睡一張床,分享彼此的體溫嗎?若是那樣簡單,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可惜事情沒那麼容易,我有我的家人,你有你的家人,未來的日子你還會多出一個妻子,你已經訂下規則——若決定跟你,沒有名分。
我不在乎有沒有名分,但我在乎我哥的感覺。那天你不該告訴我,薔薇花的……回憶,你不說,我就不會為難,我會當這一切像你說的,只是我跟你之間莫名的強烈吸引力。
可是你卻說了,你讓我知道.原來你是我記掛了好幾年的人,我一直記得你孤單的樣於,記得你抓著八歲的我哽咽地說薔薇死了,母親死了,所有人都離開你了……
對你的記憶,像落士的種子,在我心裡發芽、生根了,你的話我一個字……
一個字全牢牢記住了,你說這樣的我該怎麼辦?
你沒錯,我是同情心氾濫,我沒辦法離開。你就像這個半荒涼的園子,看起來孤寂極了,像是我若轉身離開,你的靈魂就會立刻乾渴至死,但我也找不到足以說服自己留下的理由……你說,我能怎麼辦?」
這回,換龍貫雲歎氣了。
他沒想到她竟能看進自己的心。他也清楚,對她的渴望是絕對的、沒有道理的!
對言蓀瑪,他有說不出的渴望,也說不出為何只在她面前顯出最脆弱的渴望。
她喊他的那個下午,他大可漠視,大可走回屋內,但他卻走往大門喊住欲離開的她。
開口要她來工讀的他,其實是希望她拒絕的,但卻又懦弱地不願聽見她如絕,所以直接掉頭走開。
對言蓀瑪,龍貫雲的心一直處在矛盾中。
也許正如她所言,她若轉身離開,他的靈魂便會幹渴至死。
他從未讓任何人走進他的生活,自母親死後,他過慣了一個人生活,直到十五那年,八歲的言蓀瑪出現……
很多事看在外人眼裡,是滑稽可笑的,八歲的小女孩、十五歲的大男孩,能有什麼交集?
偏偏他們就有了交集。
因為一方花台裡的薔薇,他讓八歲的她,看見自己最脆弱的樣子,而八歲的她,競有能力帶給他安慰。
她用小小的手抹去他沒察覺的眼淚,用小小的手為他重新種下薔薇。在那方花台一日日茁壯的,不只是綻得美麗的花卉,還有他對她無法解釋的心情。
「我想要你留下,你能不能只為我這個人留下?不要任何理由,就單單為我留下。」
「你知道嗎?我父母過世後,一直是我哥照顧我,我可以為了讓我哥安心,假裝自己沒有太多心思,假裝自己連憂愁都不懂,假裝自己是快樂的。」
現在我卻要為一個不甚瞭解的男人,一個我哥告訴我不要接近的男人,傷我哥的心。
你告訴我薔薇花的事後,我決定不考慮名分,不考慮將來有一天不是我傷了你妻子的心,就是我被你傷了心,所有的我都能不考慮,但我不能不考慮到我哥。
要我留在你身邊,你得交出你的心,你若能給我最難付出的東西,我想我也能找到三思孤行的傻氣與勇氣。」
這是一樁自私的交易,她再清楚不過,要龍貫雲拿出心意,向他要心意這種看不見、無法衡量的東西,是她唯一能說服自己留下的理由。
他只要點頭,她便留下。
然而所謂的留下,也僅止於偶爾兩人共享一張床,大部分時候,他們終究得在各自的世界過各自的日子。
就算留下,她也早已盤算好,不涉入他的生活太多,同樣也不讓他涉入她的生活太多。
今天她要的,不過是個多餘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她只要龍貫雲有一點點付出的意願,她就決定狠心讓自己在乎的哥哥傷心。
要怪,只能怪她放不下此刻緊緊握住她手掌的男人,否則一切會容易得多!
高爾夫練習場上,一排整齊的發球練習台上,起起落落的球桿揮舞著,龍貫雲一眼便看見,那個「下令」他必須到練習場報到的龍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