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拙火禪功護住你的心脈,保住你心口暖氣。並點住你丹田附近七處大穴,好將你體內真氣凝聚在丹田,以免劇毒隨著你真氣運走全身,」紅衣僧人眉秀神慈,眼神寧謐祥和,連聲音都如清風,柔和輕拂人心。「可這種做法,也只能止你一時之痛,反而讓你體內寒毒深植丹田,對臟腑侵損更深。」
他望著棠絕歡蒼白如雪的俊魅容顏及眉間那縷越發鮮紅詭艷的血痕,歎息道:「你寒毒已入眉心,只怕即將魔毒入腦,活不過百日之命了。」
棠絕歡心中一陣淒涼,低低道:「我知道。我母親毒發將近千夜之時,眉心間的血痕,就如我現在一般紅……倘若她不是先死在千杖交笞之下,也定然會魔毒入腦,五臟俱蝕而死。」
「世間萬物,難免一死。死亡不過是跳脫輪迴,解脫涅盤罷了。」紅衣僧人微微一笑,眸中儘是憐憫眾生的大慈悲。「不過我教你的拙火禪功起碼可以保住你數年之命,按理說不該這麼快毒入眉心,以致命不過百日!方纔我點你穴道之時,發現你五脈俱亂,心緒不定……你,動情念了?」
棠絕歡一震,想起慕容含情,心中湧上一股又酸又甜、又甘又澀的感受。
「你體內寒毒是先天之症,由母體帶來,根附於血脈之中,只要一動情慾之念,加速血脈運行,寒毒就會更快的運走全身。如今劇毒突然侵入眉心,定是在這數日之中你動了情念,以致抑不住血中寒毒,才會讓血毒竄上腦門。」紅衣僧人眼含哀憫,微帶惆悵地道:「生死大關,全由情劫而起;勘不破情關,就難悟生死--我原想警告你,要小心避過那帶有『情』字的女子。可如今瞧來,這場重重的情劫,只怕你是躲不開也避不過了……你原有一線生機,可如今全毀在了這『情』字上面。」
棠絕歡淒迷一笑,帶有「情」字的女子--慕容含情呵,她是他此生最美最甜蜜的魔劫,他從不後悔和她相遇……只可惜他們第一次相逢,就注定恨晚;她即將嫁為他人婦,而他也只有百日可活了。
「情之為物,本就教人可生可死,教人捨棄一切,甘心無悔!」棠絕歡眼中閃爍光芒,熠熠無悔地瞧著紅衣僧人。「您貴為西鉻皇爺,卻為了情而捨棄皇位,遠走天涯。這『情』之一字,佛爺該比我感受更深,更刻骨銘心才是。」
紅衣僧人望向天際,清澈如止的眼波中閃過一抹深謐悠遠的柔光。「我一出世便被奉為轉世活佛,三歲習經、五歲修禪。十五歲行坐床大典,登上西鉻皇位;人們尊我為佛,我也以為自己是佛,以為自己只有佛心……」
他微微歎了口氣,黯然道:「可佛心也有情--是情,讓我了悟自己原來也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我連自己都渡化不了,又何以渡化眾生?」
棠絕歡微微一笑道:「若非皇佛爺為了尋找流落民間的戀人,放棄皇位,流浪天涯,也不會遇上絕歡,救了絕歡性命。」
「諸事自有天定。我識得你十五年,卻解不了你體內之毒,想來是你命該如此。」紅衣僧人溫言道。「昨夜我觀星象,有火隕於南方,也許我要尋找的人在南方。近日內我便會離開東杞往南方去,你只剩百日之命,恐怕今生我再無相見之日了。」
棠絕歡心中惆悵,眼眶不自禁微微紅了。他十歲時寒毒發作,性命垂危之際,幸虧遇上了棄位出走、雲遊天涯的西鉻皇佛爺,不但救了他的性命,還教他拙火禪功壓制體內劇毒。雖然這十五年來西鉻皇佛爺行蹤不定,兩人相處機會不多,但在他心中,實是已把西鉻皇佛爺視為極親極近的人,此時想到兩人即將離別,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不禁悲從中來,一時難以自抑。
「人生聚散離合,早有定數,不需為此難過。」紅衣僧人眼中雲淡風清,然而淡泊之中卻隱含關懷。「臨行之前,我有句話要勸你--仇恨,是腐蝕人心的劇毒。比你體內的千月奪魂醉還要可怕。你已不過百日之命,需得放下復仇的執念,心靈才得以自在解脫。」
棠絕歡眼中閃過一抹決絕的烈焰。「要我放下報仇的念頭,絕歡做不到!」
「連那個讓你動了情念的女子,也不能讓你放下仇恨嗎?」紅衣僧人深深歎息。
棠絕歡心口微震,抬眼望去,只見夜空烏雲密,新月已隱入濃雲之中,看來今晚多半會有大雷雨。
他變了臉色,啞聲道:「皇佛爺,解開我的穴道,我得回山谷裡去了。」
紅衣僧人望向他,溫言道:「現下你的寒毒全靠著封穴而凝聚在丹田之處,一旦解開穴道,毒氣運走全身,眈宛如洪水潰堤,你會嘗到比以前發作之時更強烈十倍的苦楚,我不認為你抵受得住。為什麼急著要在此時回谷呢?還是等到月落天明,毒發的時辰過去了,再解穴回谷吧。」
棠絕歡搖頭,神色焦慮而堅決。「我一定得回山谷裡救她!我叫她在今夜裡騎了『赤火』逃走,可瞧現在這種天氣,定然會下大雷雨;而『赤火』小時候被雷聲驚嚇過,只要一逢打雷,脾氣便會變得異常暴躁不安,連我也駕馭不住。萬一她落馬受傷了……」說到這兒,喉頭梗住了一團驚恐,無法想橡她如果真是落了馬,會受到怎樣嚴重的傷害?「又是為了一個情字!」紅衣僧人微微歎息,出手如風,解開了棠絕歡被封的七處大穴。「為了情,你連自己生死也不顧了,你可知道她是你不能愛的人嗎?你,始終得放手啊!」
棠絕歡心頭掠過一抹抑不住的疼。
「我知道她是我不能愛的人,也知道終得將她還給安豫小王爺。」他苦澀地道。「對她--我要愛,愛不起;要放,放不下;我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呵?能留她一天,便是一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