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碩南和靳馭北同時細心的注意到,在眾多賓客裡,混雜了幾個面孔陌生、氣息古怪的人物。
兄弟兩人不動聲色的四處敬酒,並偷偷派人監視那幾個人的一舉一動。
另一方面,聽多了賀詞,靳碩南的心頭倒生出一些嘲諷。
「靳兄,恭喜恭喜,娶得如花美眷。」
「托福。」他心不在焉地拱手回禮。
而且萬幸,至少山賊沒給他換來一個丑新娘。
「靳大爺,祝大爺和夫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當然。」唇畔形成一抹似嘲似諷的微笑。
當然沒白頭偕老這麼一天。不過,同心互相謀算倒是真的。
「恭賀靳爺和夫人恩恩愛愛、早生貴子。」
「多謝金口。」他恍然的點點頭。
這人提醒了他,恩愛的機會不會白白放過,但是,必須確保不能有孩子。
這樁充滿算計的婚姻裡,容不下孩子的存在!靳碩南心頭瞬間苦澀起來。
擁有孩子,代表靳家開枝散葉、香火不絕。可惜的是,現在不是好時機,對象也不適宜,一旦有了孩子,誰能保證無辜的孩子不會被當作威脅的工具?
眼一冷,靳碩南仰頭喝乾杯裡的酒液。
「大哥,別喝多了,新娘子還在新房裡等你呢。」靳馭北靠了過來,笑笑的搶下碩南手裡的空酒杯。
「反正她不會跑掉,就讓她先待著吧。」哼了一聲,靳碩南的俊顏上,一片陰沉晦暗。
本該算計好的感情、算計好的謀策,竟讓那女人的一滴淚水給完全攪亂了。那一滴淚,讓他心情煩躁起來。
「那怎麼可以?咱們不是要反施美男計嗎?大哥如果不能得到大嫂歡心,如何讓她的心為你所用?」靳馭北笑呵呵的,不以為意的拍一拍大哥的肩膀。
說實在的,他一直將大哥這件將計就計的代嫁婚禮當成遊戲來玩耍。例如現在,靠近門口處有兩個形跡可疑的傢伙,正鬼鬼祟祟的往庭院移動時,他不但不操心,反而很想看看那些個傢伙想幹什麼。
負有弒親之仇的靳府,和十惡不赦的新羅山寨,一向楚河漢界、敵我分明。頭一次,敵方的人馬這麼大膽的靠近靳府,肯定是以為有個穩當的靠山。
那個靠山,大概就是被派來臥底的溫柔小嫂子!
「至少給那些傢伙一些時間,去和新娘子閒話家常一番。」靳碩南的眼光充滿怒火的瞟向消失在門邊的兩隻耗子,手邊不知不覺又搶過弟弟手中剛注滿酒的杯子,一古腦的傾入口中。
「說到小嫂子,她看起來實在不像心機深沉的女人。」靳馭北看看哥哥衝動的火氣,又看看手中的酒壺,然後很乾脆的將整壺酒全塞給似乎很需要水酒滅火的新郎倌。
「誰會在自個兒的額頭上,刻字標明企圖的?」靳碩南火氣仍然持續著,沒有消減的跡象。
「是啊,就像你。她大概也看不出你柔情體貼的背後,也存著不單純的企圖。」靳馭北挑著眉,似嘲非嘲地笑睇他。
「你給我閉嘴!」靳碩南暗地咬著牙,身旁傳來一聲祝賀,他一轉身馬上戴上斯文的笑臉,向前來祝賀的賓客敬酒答謝。
靳馭北一轉頭,看見坐在主位的柳盛言,老臉上略顯疲態,但頂著主婚人的頭銜,仍然固執地坐在原位向賓客敬酒,怎麼也不肯先離去休息。
從接回假新娘,到今日重辦喜宴的這段時間,柳大夫似乎對他們兄弟兩人生著悶氣。見著他們兄弟總是搖搖頭,嘴裡老是喃喃念著:「兒戲!兒戲!」然後故意大聲地歎了一口氣,不但兄弟倆想要不聽見也難,也歎得他們莫名其妙。
「大哥,柳大夫累了,我看你也該退席回新房了。否則,你不離開,柳大夫會繼續死撐著他那把老骨頭不肯走。」靳馭北提醒道。
靳碩南瞇眼看向柳盛言,表情沉沉的抱怨。「不知道那個老傢伙最近是著了什麼道?好像看我挺不順眼。」
「他看不順眼的對象也包括我。」靳馭北環胸苦笑道,被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家這麼斜眼瞧著,瞧久了還真會全身不舒坦。
「馭北,你負責去開導老人家,還有,順便負責擋住想鬧洞房的醉鬼們。」靳碩南放下酒壺,站起來走了兩步。
很好,地板沒有搖晃,代表他還沒被酒氣沖昏頭。
時辰差不多了,新娘那廂耗子們應該也閒聊夠了。
「我?為什麼是我?」靳馭北愣了一下。忙了一天,腰酸背痛,正想回房去好好休息哩。
「因為你是新郎倌的弟弟。」血緣天性嘛!一句話,簡單明瞭的扔回給張口結舌的手足,說完,靳碩南便頭也不回地悄然退席。
「咦?新郎倌走啦?」一名醉客在朦朦朧朧中,剛好瞅到一抹頎長的紅色身影閃到門外。
「新郎倌怎麼沒知會一聲就走啦?這不成,太失禮了。咱們去鬧鬧洞房,不然絕不回去。」另一名醉客酒興一來,便高舉酒杯,大聲吆喝,引起席間小小的騷動。
不一會兒,大夥兒全知道新郎倌閃人了。頓時,不滿的情緒逐漸匯成一股要命的壓力,一致地附和鬧洞房的提議。
靳馭北眉頭一攏,認命的站起來,安撫眾人的情緒,吃力的擋住打算衝鋒陷陣的瘋狂醉鬼。
他一面用肉身抵擋,一面口乾舌燥的勸說,心裡不住的暗罵:大哥,你等著!
風水會輪流轉一圈兜回來!換他當新郎倌時,他會乾脆抱著新娘子拜完堂馬上一走了之,讓大哥去收收爛攤子!
☆ ☆ ☆
靳碩南走到迴廊下,突然腳步一頓,不動聲色的瞇眼看兩道影子鬼鬼祟祟的從新房出來,掩進漆黑的庭院裡。
他的心火陡然竄高,很不滿自己的新房讓幾個小賊給污染了。
悶著氣,抬著腳步重重的向新房走去,猛一開門,只見端坐在床沿的新娘,像是受到驚嚇,原本捧按在胸口的手,倏然藏到身後。
她的掩藏手法實在是拙劣不堪!靳碩南在心底刻薄的冷眼批評,只要眼睛稍微精明一些的,都會瞧出她的手裡一定藏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