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麼把柄?」元子奎的胸口突撞了一下。
「別以為我不知道,有一晚那婆娘寫了什麼給你,要你交給韓丫頭。如果讓老大知道,你也背著他幹了什麼勾當……」像是吃了定心丸,駱直不再將他的威脅放在心上,大搖大擺地昂頭向前走去,一路上得意的大笑。
元子奎氣息深沉起來,他拚命壓下熊熊怒火,其實,他也只是嘴上逞能,卻和駱直一樣的貪生怕死!
他想為韓真報仇,可他更怕背叛山寨的後果。
韓夫人待他如子,他卻在緊要關頭,保護不了韓夫人,他沒能抓住她,只來得及伸手扯掉她胸前的觀音墜子。然後,眼睜睜的看她投水!
唯一能幫她做的,只有將她生前托付給他的書信,和奮力搶下來的玉墜子,一起交給她最掛念的女兒韓真。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用雙手狠狠掐死面前這個人渣,為韓真的娘報仇。
如果,他再多一點勇氣……
☆ ☆ ☆
水!好多的水!
為什麼四周都是水?這裡是哪裡?
好冰、好暗、好沉!
不知從哪裡漫淹過來黑黑濃濃的水,像有生命一樣,慢慢地濡近腳踝。
空氣稀薄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渾身也又冷又痛。
黑色的水倏然淹沒頭頂,烏黑的液體猛然灌進口鼻,無法呼吸。
好難受!這是快死的感覺嗎?
娘!娘!救救女兒,女兒好害怕!
娘?你來救女兒了嗎?女兒好想你……
娘?你為什麼在哭?
娘!為什麼哭?怎麼不讓我靠近?
求你,讓女兒過去,女兒真的好想你。
娘,不要走!為什麼不理女兒?
娘,女兒會聽話,不要離開女兒。
娘……不要走……不要走這麼快……
「娘……不要丟下真兒……」一聲心酸入骨的嗚咽,從蒼白的雙唇中逸出。
「真兒,醒醒!」靳碩南翻過身,伸出手臂攬緊她,心疼又溫存的呵哄她從夢中脫身。
「娘——」韓真流著淚,半夢半醒地抱住溫暖的胸膛,小臉緊緊埋進結實有力的頸間。
「不要哭,沒事了。」
「我夢見娘,她全身都是水,對著我一直哭、一直哭。」她無法克制全身的顫抖,在他懷中不斷的瑟瑟哭泣。
「那是夢,一切都是假的。」他在她耳畔輕聲安慰,一手輕拍她瘦弱的背部,另一隻大掌則撫上她淚水交錯的濕潤芙頰。
掌下淨是一片冰涼,他分不清觸摸到的是她的淚水,還是被噩夢驚嚇出的冷汗。
「那個夢好真實,我也夢到自己淹死在水裡。」那種死前的掙扎,好像親身經歷一樣,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在夢裡,她閉著眼眸喃喃的說道。
靳碩南怔住,臉色愀然一變。一股莫名的悚然冷意,熟悉的從背脊倏然竄上腦門,這像預感似的涼意,在前幾日才經歷過。
馭北曾開玩笑的說,韓真的淚水會淹了靳府,他則不經意的脫口說出——
我會讓她自己先被淹死。
靳碩南忍不住鎖死眉心,他一向不信怪力亂神,如今危機在即,一步步都得小心,更不能軟了心、亂了神。
他低頭細細審視窩在他懷裡,似有無限恐懼的女子,猜測著她的情緒有幾分真實。
其實他知道,有人在廟會裡和她接觸過。能推測到的是,她一定早已將靳家和官府密商的會議內容透露給新羅山寨了。
一想到這兒,此刻她柔弱的舉止,在他眼裡即變得虛偽而難以忍受。
在滿腔的憐疼逐漸化成燎原的怒火之前,他輕柔,但是堅決的搭住她的肩推開。
突然脫離溫暖結實的胸懷,韓真愣了一下,四周的冷意瞬間湧上四肢。
「夫君……」她不安地收回依賴的雙臂,他的臉色好漠然,態度也陡降至冰點。面對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遽然轉變,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凝望她的眼神,像是瞧透了什麼,心虛的她,什麼都不敢問。
「沒事就睡吧。」靳碩南清冷的看她一眼,便翻過身背對她躺下。
韓真無依的環住自己,又慌又疑地注視他淺淺起伏的寬背。
四周再度沉入濃濃的靜寂裡,彷彿他不曾起身,不曾親密貼近,不曾細語安慰由夢中哭醒的人兒。
可怕的噩夢使她不敢立即入睡,冰封的氣息讓她更難以入眠。
她悄然歎息,閉上眼將小臉埋入屈起的膝間,一股疲累由身體深處湧上,覺得自己像抹孤魂,在永無盡頭的天地之間一直向前飄蕩。
很累很累了,卻無法停下來……
近在咫尺的枕邊人,注定要對他負心,一顆心只能在貪求幸福的罪惡深淵裡撕扯;遠在山寨的娘親,沒有音訊,也不知安危,也只能在夢裡淒淒慘慘的相見。
身不由己的折磨,何時才能結束?
第七章
柳盛言看看床上不發一語、病奄奄的女娃兒,再看看坐在桌前臉孔結冰、滿肚子思慮的小子,被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搞得心情也變差。
「你們小倆口怎麼回事?真丫頭昏睡了幾天,昨天好不容易醒了,本來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怎麼才過了一夜,就全變天了?」
「柳大夫,沒有的事,你多想了。」韓真細細柔柔的嗓音,透著一抹極惹人憐的虛弱。
「我又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說人有問題。」沒問題?鬼才相信!
「柳大夫,看完病、治好傷,就去歇著,這幾天辛苦你了。」靳碩南說話非常婉轉有技巧。
「少拿那副商人嘴臉對我說話!我不吃這套。」他會聽不出來這句逐客令?臭小子別想趕他,他想走時自然會走。
靳碩南一聽,再也懶得擺好臉色。「好吧,請您快滾。」不客氣的向外一比,他現在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洩。
「我偏不走,等我休息夠了再說。」柳大夫軟硬不吃,一火大,乾脆一屁股坐到桌子旁,和靳碩南大眼瞪小眼。
「這裡不是廳堂,咱們夫妻之間難免親密,老人家不避嫌?」靳碩南冷冷地扯開薄唇,笑看坐到身旁的柳盛言,眼神莫測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