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對人完全不設防,隨隨便便就讓人給套出底,根本不是臥底的料。
靳碩南開始懷疑那個山賊頭子知不知道他用人不明、派錯了人?
「那是……那是乳名。」原來的新娘叫林如媚?韓真心裡暗驚,恨不得咬掉自己差點誤事的舌頭。
「乳名?只有親人會這麼叫你?那好,就叫你真兒。」靳碩南輕笑一聲,順著她的話,不著痕跡的配合她,合力將破綻一起掩飾過去。
韓真心裡偷吁一口氣。她知道她很笨,不諳世故狡詐,攪和了幾句問話,就讓她飽受了不少驚嚇。接下來的日子,她要怎麼安然度過?
掩飾身份都成了問題,臥底的任務豈不更加難如登天?韓真開始對未來憂心忡忡,忍不住偷偷咬住下唇。
「你剛歷劫歸來,或許需要平靜。這幾天,你就住在這兒,我去書房睡。」靳碩南沒再說下去,體貼的起身下床。
韓真坐在床上,眼睛跟著他的身影移動,看到他走到門口後停住。
「對了,還有一件事,十日後,咱們的婚禮要再辦一次。沒有拜過堂,咱們獨處一室,畢竟不太合禮數。」靳碩南體貼地說道。
韓真睜大眼,愣了,婚禮……還要再辦?!
拜了堂,她豈不是陷入更為難的境地?
畢竟,她是一身清白無瑕的來到靳府,日後,她要如何掙脫這假戲真做的桎梏?
第三章
十日後,靳家再度舉行婚禮。這一次,賓客特別的熱情,大家不在乎舟車往返,再度顛簸勞頓,最主要原因,是對歷劫歸來的新娘子好奇極了,想要親眼看一看從虎口逃生的幸運兒。
據說,當時送嫁的隊伍,包括新娘的哥哥,全死在山賊的大刀下,只有新娘子一個人奇跡似的逃過一劫,恰巧被山腳的獵戶救走。而那個善心又英勇的獵戶,大概是怕山賊報復,就在通知靳府接回新娘子後,竟連夜遷居走人了。
大廳裡,賓客們紛紛加油添醋地述說這段遭遇,整個場面熱鬧無比。
而這廂,韓真穿著一襲簇新的美麗嫁裳坐在房裡,心頭百味雜陳。
靳碩南說原先那件嫁衣讓他給燒掉了,說是染過血的、不吉利,便重金叫人在十天內重新趕製一件新的出來給她。
知道有了一件新的嫁衣,韓真當時心頭雖然放了一顆大石,卻又不由自主的為那個死去的新嫁娘感到抱歉。
在戰戰兢兢的心情下,日子過得異常飛快而平靜,靳府的所有人,彷彿已將她當成真正的家人般,自然的接納了她,也讓她聽了許多靳家兄弟的身世。
乍聽之時,她心裡曾對靳碩南湧出難以抑止的悲傷和同情。
靳碩南的爹娘在八年前死在新羅山下,當時他才十五歲。這八年,他憑著自己的力量扛起靳府所有家業,甚至屢次與官府聯手合力阻撓新羅山賊向四周擴展地盤的企圖,雖然一直無法剿了羅騰久的山寨,卻也成功地將他困在山上好些年。難怪他這次有些狗急跳牆的意味似地,將她送入靳府當內應。
幻想當年稚氣未除卻必須勇敢承下所有重擔的小男孩,韓真情不自禁的崇拜和仰慕起他的堅毅。
韓真隨即甩甩頭,搖散眼中迷離,拚命暗地斥責自己。
搞什麼?她是來當內應、做臥底的,不能真的放入感清。
娘的性命還握在羅騰久的手中,她若是心軟,那麼娘的安危又該怎麼辦?
況且,府裡這些人的友善、溫暖,並不是要給她的。這些溫情所給的對象,原是那名叫「林如媚」的姑娘,她只是被強迫來霸佔著、享用著。
十多天來擔著罪惡感,她的心頭一直盤踞著縈迴不去的烏雲,始終展不開真正的笑顏,對於別人和善的表示,只能選擇盡量迴避不回應,只希望大家別再對她那麼好。
沒想到,大家卻將她的冷淡少言歸因於她受到土匪驚嚇,加上相依為命的兄長在她面前被殺害的打擊,眾人不但不以為意,對她反而更加呵護憐愛。
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幾乎將她淹沒的不安。
穿著新嫁衣,韓真心底浮起一絲小小的自私。
這件嫁衣,與先前那件嫁衣的意義不同——這嫁衣是為她縫製的!不是別人,是為她!
就這麼一次,就這麼一天,讓她幻想一下,她是真真正正要出閣,嫁給一個名叫靳碩南的夫君。在心裡,韓真向林姑娘暗暗祈求著。
假裝的也無所謂,冒名的也無所謂,越讓她沉迷一次,相信自己真的是個新娘子,即將為人新婦。
一天,讓她放任一天就夠了。只要過了今日,她會清醒的。
冒充代嫁,本就不該奢想眼前的幸福。但是,為了守住她對娘的誓言,她不得不對自己撒謊,否則,她實在不知要如何自處。
韓真緩緩撫著左手腕尚未拆下的布條,像是尋求痛感似的,指尖摸索的沿著傷疤盤繞的地方,刻意的一路用力壓下去。
如果可以,她可以一死求解脫。但是,娘的安危,讓她無法放手。
在清白與娘親之間,早已作出抉擇。
「娘,女兒先苟活著。事後,再讓女兒向你交代吧。」韓真遙望遠方低語著。
☆ ☆ ☆
在婚禮上,由於新郎和新娘兩方都沒有父母長輩,因此,靳碩南請了德高望重的柳大夫坐上高堂的主位,為靳家主婚。
韓真原本想保持著麻木的心情,拜完大禮。但是,熱烈的氣氛、歡樂的言語,仍然挑動她的心緒。
靳碩南持扶著她的暖熱大手,熨在手臂上,更攪碎她所有刻意築起的冰霜。
一拜天地!
韓真誠敬地向老天跪下,默默地乞求神佛赦免她的罪行。
二拜高堂!
想起遠在新羅山上、安危不明的娘,她咬住唇,掩在頭巾下,放任淚水滴落,在胸前濺出一朵朵隱約的紅花。
娘,您現在可好?女兒一身紅嫁衣,娘親卻無緣眼見……
夫妻交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