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情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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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老爺說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麼都不能做,留下來有什麼用?去、去、去,這麼弱的身子骨,做不來粗活,不如上街乞討去。」總管刻薄地噓她離開,然後毫不憐憫的退回門內,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屈辱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林嵐芷狠狠咬住下唇,不讓嗚咽逸出。

  這一刻,她非常恨自己生為女兒身。「為什麼?只因我是女子,就無法自食其力?只因我是女子,只能選擇逼死街頭?為什麼、為什麼?」她為上天的不公憤怒地想尖叫、想怒吼,最後全只化為微弱的低鳴。她不敢暴露自己女兒身的身份,否則在這險惡的世道中更加難以自保。

  抹抹淚,她決定先回破屋去看看爹。為了掙得這工作,耗了三天沒回去了。雖然已經托豆腐嬸幫她送三餐,她還是不放心。

  「爹,爹。」走回破屋時,屋裡一片靜悄悄的。

  林嵐芷心頭一驚,三步並兩步的衝進屋,駭然的見到爹閉著眼一動也不動的倒在床板邊。

  「爹!爹!你怎麼樣了?回答女兒啊。」內疚和焦急在心頭焚燒,她不該在爹生病時離開他身邊。

  眼見林老爺昏迷不醒,林嵐芷狂亂了。「爹,你先撐著,我去幫你請大夫。」她隨即慌亂的衝上街尋找大夫。

  「大夫,我求求你,我爹快病死了,求你看看他呀。」好不容易拉著一個大夫,她幾乎要跪下來求那大夫。

  「你有沒有錢呀?」大夫嫌惡的撥開她的雙手。

  「錢……我晚些再給你,好嗎?」

  「沒錢?我又不是救濟的,出去出去。」大夫命人將她趕了出去。

  「大夫,我求求你,救人一命啊。」林嵐芷哭了出來。

  「去找別人去,我沒空。」大夫冷漠的回絕。

  林嵐芷不死心,又跑了三家,結果,全遇上同樣的情形。

  她的心冰凍了。抬起沉重的腳步,她渾身僵冷、無意識地緩緩走著,像縷飄蕩的遊魂。

  恍恍惚惚中,她被人攔了下來。

  「小伙子,你怎麼在這兒?」豆腐嬸喚著。見她在街上遊蕩,心中當下有了幾分明了。「是不是這個工作也不……不適合你啊?」她將嵐芷拉到了街邊。

  林嵐芷空泛無神的大眼,幽幽地看向那張慈藹的臉,突然間,她好渴望能埋進豆腐嬸那像母親般溫厚結實的粗臂膀裡。

  「我……我……」捏絞著雙手怕會不由自主伸了出去,她眼眶紅了起來,漸漸浮上一層脆弱的水光。

  「為什麼我生了這副無用身子,沒有長處,什麼都不會,連粗活也做不來……」她的堅強,已經被現實徹底打碎。

  以前受盡嬌寵、呼風喚雨、從未將奴僕下人看在眼裡的千金大小姐,原來只是個一無是處的米蟲。

  廢物!真是廢物!林嵐芷開始怨恨自己。

  「不能這麼說啊,上天生一個人,都有他的任務嘛。像……像在市集裡,一定要有人負責賣肉、有人賣菜,還有……像我一樣賣豆腐的,不然,市集就不能聚集那麼多人買賣了,你說是不是?」豆腐嬸以她能想到的道理,笨拙又勉力的開導她。

  林嵐芷此刻什麼都聽不進去,只能無助的搖頭。「可是,我爹病了好多天,我怎麼也籌不到錢去請大夫……」她強忍著淚,吞下喉間的苦澀。

  「這樣……唉呀,我這兒有一些銀兩,是剛跟人收來的豆腐貨款,你先拿著去請大夫。」豆腐嬸馬上從懷中掏出一個荷袋。

  林嵐芷立即向後退開,神態決絕。「我不能收,謝謝你的好意。」

  「算我借你的嘛。」豆腐嬸想捉住她的手塞給她,嵐芷退得更快。

  「不能,我絕不能收。」這一收,只怕要還不了了。她明白「貧窮」是一個噬人的無底洞,借了一次,只怕又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這債就要背上一輩子了。

  「唉呀你……真是倔呀。」豆腐嬸歎氣。「好吧、好吧,那我算是給你留著,有需要的話,一定要找我。」銀子沒送出去,她還是堅持說道。

  「多謝了。」林嵐芷感到熱淚盈眶。

  「喂、喂……你……別哭啊……男孩子當街掉淚很難看的。」豆腐嬸人如其名,心腸就像豆腐做的,軟得見不得人傷心,一看到林嵐芷快哭的模樣,頓時慌了。

  林嵐芷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趕緊用袖口拭淚。

  「啊……對了。你可以去萬風藥堂試試,他們那兒有時會辦義診。雖然現在沒有,不過,你可以去求求看,也許,他們會好心的答應幫你爹看診。」豆腐嬸突然想到一條路子。

  「萬風藥堂?」她低喃著,像有了一個希望。

  「是啊,這萬風藥堂的老闆雖然年紀輕輕的,可厲害了,幾年前開業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小的診堂。後來開始兼營藥材生意,短短時間內,越做越大,現在竟成了南方藥材的集散地。有時他會回饋鄉里,辦義診、送送藥材。」說起這個仁風仁德的萬風藥堂,整個城鎮中誰人不知?還有那個年輕傳奇的藥堂老闆,簡直是所有懷春少女的最佳夫婿人選。

  心不在焉的聽著豆腐嬸口沫橫飛的述說,林嵐芷心裡有了一些盤算,不管如何,只要有一絲機會,她都會去試試。

  奇異的,心頭泛起一陣不安。

  萬風藥堂……林嵐芷又低念一遍。怪了,這名字怎麼有些耳熟?

   ☆ ☆ ☆

  萬風藥堂

  林嵐芷抬頭看看高掛的木匾,在藥堂門外徘徊了好幾趟。

  想是一回事,但真要低頭求人時,卻萬般的艱難。

  自尊有什麼用?她提醒自己,反正求過不只這一次了,再顧著自尊,只怕爹的身子就病入膏肓了。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正要踏上階梯,竟然遇到一個她幾乎要忘了的人。

  她幾乎忘了,她所有的磨難,都是由他這個死對頭引起的。

  一身青色儒衫,模樣俊俏斯文的方流墨,正搖著扇,揚著他的招牌笑容,從上而下的睥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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