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兒一臉驚訝地回頭。「怎麼沒人叫醒我?」
「少主吩咐,要讓小姐多睡一會兒。」她拿著銅鏡讓浣兒左右觀看。
「謝謝你,你的手藝真好。」浣兒衷心地稱讚。
「真的嗎?我以後會為小姐梳更多好看的髮式。」洗春高興地紅了臉。
浣兒突然失神地看著洗春的笑容。有一瞬,洗春的表情極為眼熟,彷彿和小月的臉重疊在一起。「小月……」
「小姐,您叫誰呀?」洗春擰好面巾,正要捧給浣兒拭淨。
「沒……沒事,只是想起一個人。」她勉強笑了笑。
熟悉的感覺,彷彿又見故人,激動、失落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浣兒的眼眶禁不住熱了起來。
她好想念以前的親人,父親、母親、小月、王達,還有他們夫妻來不及謀面的孩子……洗春為這突來的狀況驚得呆了。她不知道浣兒小姐為何忽然成了淚人兒,只能莫名其妙地瞪著她的淚水。
「小……小姐,你別哭啊,你……」洗春完全慌了。這小姐怎麼像水做的,大眼裡清澈的水意一串串地直往下落,好像流不完似的。
「怎麼回事?」一句極冷的低沉嗓音從門口劈進來,凍得洗春直覺得大禍臨頭。
「少……少主,我……我也不知道……小小小姐她……就這樣了……」她從以前就怕這位比老莊主還有威嚴的少主人,這會兒更嚇得只能雙腳打顫,話也說不清楚。
莫殷磊走了進來,神色絕冷地盯住可憐的小丫環。只見她畏縮得幾乎要躲到桌腳下。
看她一臉的驚惶困惑,他知道一時也問不出什麼,一揮手便要她退下。洗春不停地點頭如搗蒜,然後迅速奪門而出。
「大哥……」坐在床邊的浣兒抬起頭,淚汪汪的雙眼盛滿幾乎無法負荷的沉痛。
莫殷磊的心被狠狠擰痛。「為什麼哭?」他捧住她潮濕的小臉端詳,想探究她的靈魂深處。
浣兒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的搖頭,結果淚珠隨著搖晃的動作落得更凶。
「別哭了!別哭……告訴我原因。」他坐上床沿,攬手抱住她將她移到自己的腿上,雙手在她背上安撫的拍哄。
浣兒整個人投進他溫暖的懷裡。熟悉的體溫、堅實的心跳、低喃的嗓音,和往常一樣的,奇異地慢慢穩定了她被孤單無助突然淹沒的恐慌。
過了一會兒,浣兒的情緒終於稍稍平復。
「洗春她讓我想起了小月,她們好像……一樣的伶俐,也一樣的健談。」她低低地說,聲音有些哭過的沙啞。
「我讓娘換個人來,免得你觸景傷情。」莫殷磊暗暗蹙眉。天底下怎麼有那麼巧的事?那麼多丫環不好找,找了一個像小月的女孩兒來。
「不要換人,就她了。」浣兒急忙阻止,「她讓我覺得很親切,好像小月還活在世上,彷彿親人並沒有全都離我遠去。」洗春的出現,對她就像是一種慰藉。
莫殷磊低頭凝視著她,良久才歎息一聲。
「傻丫頭,浣兒忘了還有大哥嗎?」他一手擁緊她,一手撫上她的頭,疼惜地摸了摸。
浣兒聞言,只是搖搖頭,將小臉埋進他懷裡。
她堅強的外表經常騙過許多人,連自認已足夠瞭解她的他,都以為她早就從傷痛中痊癒。怎知她只是將傷口埋在更深的地方,獨自啃蝕。
看似溫婉平靜,卻藏著如火一般的豐沛情感。心思敏感,容易傷懷,卻不輕易向現實妥協。整個人充滿矛盾的誘人氣質,不自禁地讓人想挖深她更真實的面貌。
「別哭了,我帶你出去用膳。」莫殷磊從腰間掏出一方帕子,溫柔地替她拭淚。
「我是不是睡過頭了?」提到用膳,她有些不安地問。才第一天,便錯過晚膳,怎麼說得過去?
「你放心,是娘的意思,她要你睡足了再起來。娘知道你才大病初癒,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她連我都限制著,不准我來打擾你。」他扶她起來,攬住她的纖腰向外走去,語氣間隱隱有一股笑意。
「是嗎?」雖然他這麼說,她還是有些憂心。
「不用擔心,莫家人一向隨性,不會在乎那些世俗禮節。」
打開門後,兩人竟發現洗春就站在門外幾尺遠的距離,躊躇著沒有離去。
「少主,小姐……」小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
「洗春?」浣兒有些訝異。「你沒有離開。」
「我……我剛剛下去了,但是想想又不放心,我猜也許……也許小姐需要洗春服侍,所以……所以……」洗春吞了吞口水,在莫殷磊的逼視下忍不住低頭,覺得發麻的頭頂幾乎要被少主可怕的視線穿出兩個洞來。
要知道她可是凝聚了好大的勇氣,才回到浣兒小姐的房門外,她之前就聽人說過和少主有婚約的浣兒小姐,因為舉目無親,所以才被少主從江南接回來。剛才小姐一定是想到親人,才會一下子就變成了淚人兒。想到浣兒小姐哭得好可憐,她的兩條腿就不能控制地一直走了回來。但此刻洗春突然只想狠狠地踹自己一腳。
她簡直沒事找事,這麼雞婆幹麼?就算不找她,莊裡還有其他好多人可以來服侍小姐。她又何必自找麻煩?然而,浣兒下一刻的舉動,卻徹底消弭了她方纔的想法。
「洗春,謝謝你。」浣兒瞭解地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向她微笑。
洗春受寵若驚,臉紅了一大片。除了莊主和夫人外,她從沒遇過對下人這麼和氣的小姐,還握了她的手。
「沒……沒什麼,奴婢應該做的……」她訥訥地說道,對浣兒小姐的好感一下子升到了頂點。
莫殷磊看著洗春豐富的表情,終於明白為什麼浣兒會說她像小月。直爽坦白的性子,還有不經大腦的行動力,活脫脫就緣和小月從同一個模子裡造出來的。不知母親從哪兒找來這麼一個特殊的丫頭,世間的巧合也莫過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