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中年嗓音溫和地響起。
諶霜濃的腦子立即警醒過來,她勉力睜開沈重異常的雙眼,驚詫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峻德天龍?他為什麼在這裡?
諶霜濃轉頭望向四周,見到華麗誇飾的陌生擺設,心頭湧上強烈不安。
「城主,這兒是哪裡?」她的聲音沙啞難受,抬手想撫住頸子,才發現兩手手腕被扎上了白布條,顯然是讓人處理過傷口了。
腕上的傷口還好,但奇怪的是,她覺得身子異常虛弱,下腹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感。
想問,不知從何問起。不見峻德修的蹤影,反而看見峻德城主出現在床邊,更加讓她心神不寧,覺得整個狀況太過詭異。
「這裡是我的宮殿。從今天起,你就好好在我的宮裡靜心養傷。你身上的傷是治兒處理的,你放心,我會讓治兒繼續幫你治療。」峻德天龍扶著她躺回床上後,自己也坐上床沿,伸出一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多謝城主美意,但是我想回修王府。」諶霜濃不著痕跡地將手收進被子裡,心裡越來越覺得怪異。
「你知道聖羅皇朝已經滅亡,現在是峻德皇朝興立了嗎?」峻德天龍突然問她。
「……賀喜君皇。」訝然過後,諶霜濃努力心平聲輕。
那表示,峻德修救了她之後,不但攻破朗日城,也滅了聖羅城嗎?
那麼,峻德修呢?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見他的人?
「當修兒將你帶到大殿見我的時候,我便為你脫塵乾淨的出眾氣質傾倒,也曾希望修兒將你讓給我。」峻德天龍重提舊事,讓諶霜濃有一陣的茫然。
「現在,我已經是新的天下共主,身份更加尊貴崇高。你難道還想繼續跟著修兒?」
忽然間,她歎息一聲,懂了他的暗示。
「天下佳麗無數,我想君皇的眼光,日後絕對不會再放在我身上。請君皇送我回修王府吧!」
他語氣裡明顯的掠奪意味,讓她疲憊不已。朗日尚的劫持,已經讓她無法再負荷另一場競逐。
她好想好想見到峻德修。他在哪裡?
也許是她渴望的眼神太過鮮明,讓受到拒絕的峻德天龍臉色愀變。
「修王府已被查封,你無法回去了。還有,修兒已經被我押進天牢,等候處死。」他冷酷地說道。
「你說……什麼?」
諶霜濃腦子霎時間一片空白──峻德修在天牢,等候處死?他不是才立了大功嗎?她昏亂地想著。
「你還是好好待在我的宮裡,我會好好待你。若是你一意要跟隨修兒,就別怪我狠心,不顧你剛剛流產的病體,將你一併打入天牢,和修兒相伴。」峻德天龍撂下話後,微含怒氣地離開。
諶霜濃卻恍若遭到雷劈,全身僵冷。
流產?她嗎?
她移動小手到依然平坦的小腹,表情脆弱而無助。
原來……她身子那種極端怪異的不適感,那種掏空了靈魂的死寂……都是因為……孩子……沒有了……她緩緩蜷拱起身子,雙手環著腹部,傷心欲絕地哭泣出聲。
一場非她所願的戰禍,將她根本還不知道已經存在的孩子,和無辜的犧牲者一塊兒陪葬了!
「老天……為什麼?」淚水不停地泉湧而出。
但是,不論再掉多少的淚,依然換不回曾依附在她體內的小生命。若有孽報,她願以己身來受。
但,孩兒何辜……
※※※
峻德修坐在地上,百般無聊地環視一圈,對著慎重交班巡守的衛士輕輕嗤笑一聲,轉開眼,好奇地看向一個方向。
一個灰色的影子,縮在牢房遠遠的另一個角落,屬於老人的枯瘦雙手,抓著草桿,在地上不知畫著什麼,像刮砂紙磨過的聲音,嗡嗡的在牢房裡迴盪,且嘴裡不斷地喃喃自語著……
峻德修深銳的闃眼微微一瞇,看到那雙枯瘦的手,其中一隻手少了一截尾指。
第十章
「滅了……滅了……果然滅了……」
他有些聽懂了嘎啞嗓音不斷重複的句子。
「什麼滅了?」他揚了揚眉,純粹出於無聊,可有可無地問道。
角落灰色的影子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比他想像的還要老上兩倍的老皺臉孔。
「亂世戰鬼,滅世諶女。諶女滅了聖羅皇朝。」老人的眼神看似茫然,但是回答卻異常的口齒清晰。
「沒想到你被關在牢裡,消息還能這麼靈通。」峻德修輕笑,不訝異他前一句話,只是對他知道外界變化感到興趣。
「那是我算出來的。」他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指指面前畫了些像是占卜符號的泥土地。
「你會算卦?」峻德修垂著眼看了一下泥畫,臉上毫無表情。
「沒錯。」老人遲疑地點了下頭,像是發現什麼,眼睛突然晶亮了起來,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峻德修的臉。
「如果會算卦,怎沒算出自己的牢獄之災?」峻德修譏諷道。
他的命運,就是被當年一個算命術士的話所決定。因此,他恨透了那些妄自為人批論命格的神棍騙徒。
「因為我必須來這裡解開因緣──」老人原本半死不活的嗓音突然注入了一些活力。
「是嗎?那麼你告訴我,那個滅了世的諶女以後會如何?」峻德修雙手環胸,閒散地問道。
「她命中本來注定該死了。不過,她腹裡的那塊肉頂替了她的死劫,所以她厄劫已過,死不了啦!至於那個『戰鬼』嘛,空有帝王格,卻沒有帝王志,一心一意只想當平凡人,失了這次大好機會,『戰鬼』之名將永無再起之日。」
峻德修心中一驚,才真正正視這個老人的不尋常。
「你是誰?」他嚴厲地望向老人,眼眸迸射出精光。
「我?」老人抓抓頭,露出缺了幾顆牙的傻笑。
「日子過了太久,我也忘了我是誰啦!啊哈哈哈……」
※※※
峻德齊、峻德治兄弟兩人雙雙進殿去找峻德天龍。
「城主……不,君皇,我們想找您談談有關大哥的事。」峻德齊面色烏黑,有些急躁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