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她臉上像往日一般忠誠,然而內心的反感卻一擁而上。
永遠都要別人替他們擋在最前線衝鋒陷陣,永遠認為別人的命不值錢,她一死,他們馬上就會找其它人遞補,這兩個老傢伙可還有良心?他們可還值得她追隨?
長年來積壓在她內心的負面情緒,在這一瞬間幾乎爆潰。
從她懂事以來,「諾亞方舟」就是她的一切,可是,她活得並不快樂,即使她成為高高在上的「使徒」,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義何在,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是非黑白。
她一直以為,遵從主人的命令就是對的,達不到主人的要求就是錯的;「諾亞方舟」的所做所為都是對的,和「諾亞方舟」為敵的都是壞的。
主人的感覺就是她的感覺,「諾亞方舟」的成敗就是她的成敗。
多年來,她一直如此盲目而重聽地活著。
直到她遇見了狄劍淮,她才看清自己真正的形貌,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她偏差的人生視野才得以修正,她體內屬於人的七情六慾才一一覺醒。
她終於懂得喜歡,懂得厭惡,懂得愛恨,懂得什麼才是自己要的,什麼是不要的……
然而,這個覺醒卻讓她比以前更痛苦,知道自己要什麼卻得不到,明白自己該做什麼卻不能做,這樣還不如像以往一樣麻木地活著,還不如繼續盲目重聽,那麼她就能不去奢望一份得不到的愛情,不去貪想一個自由快樂的美夢……
短短幾秒的怔忡,讓她的心一下子蒼老了千年,她噙著陰鷙的冷笑,轉身離開。
也許,她真的該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了。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隨即響起了一聲悶雷,她從走道的窗戶望出去,黑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時已佈滿烏雲,眼看就要有一場狂風暴雨了。
她有預感,今晚,天堂島將會非常非常不平靜。
第八章
「尤金!你給我出來!」
「諾亞方舟」的武裝人員根本不是狄劍淮的對手,他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就擊倒了堵在門口的人牆,闖進了研究中心內部,將裡頭所有的設備一一摧毀,並一路找尋尤金的行蹤。
除了毀了這個研究中心,他還有一件重要的工作,那就是親手殺了尤金!
尤金是他的夢魘,不除掉他,他的噩夢就不會終結。
只是,他找了半晌,仍不見尤金的身影,偌大的研究中心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那些煩人的嘍囉在他眼前攔阻,他看得火氣更大,扭住其中一人,怒聲質問:「尤金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那人被他凌厲的模樣嚇得猛打哆嗦。
「你不知道?那誰會知道?」他氣沖沖地喝問。
「呵……別為難他們了,要找尤金,問我好了。」
一陣熟悉的銀鈴般笑聲從轉角響起,他回頭一看,路得好整以暇地走了出來,臉上掛著那抹招牌的狡黠笑容。
「妳知道尤金在哪裡?」他放開手中的人,直盯著她。
「你們下去吧!這裡交給我。」她揮手支開所有人,單獨面對他,接著道:「當然,這裡的規畫我比誰都清楚,尤金能躲的也只有幾個地方而已。」
手下們全數退下之後,她雙手環胸,來回巡視著整個研究中心。
真是的,狄劍淮下手可真重哪!那些器材和設備可是花了不少錢訂購製造的,如今全報銷了。
「妳會帶我去找他?」狄劍淮挑起一道眉,仔細地審視她的神情,不確定她是否又在使詐。
「有何不可?跟我來吧!」她說著轉向一條通道。
狄劍淮遲疑著,並未跟上。
她回眸一笑,「怎麼?不敢來?怕又被我騙了?」
「尤金是你們的人,我不認為妳會讓我殺他。」他顯得疑惑而戒慎。
「老實說,我很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你要怎麼對付他,我都不會插手。」她知道,不殺了尤金,他絕不會離開這裡。
「他死了妳能交得了差?」
「你在替我擔心嗎?」她眨眨眼,頑皮地瞅著他。
「妳這種人不需要別人為妳擔心,因為妳絕對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他譏諷地道。
「別說得好像我很厲害……」
「妳是很厲害。」
這句恭維聽來不太好受,她的表情看來有點受傷。
「再厲害也沒用,面對愛情,我是個敗將。」她自嘲地聳聳肩。
聽她提到愛,狄劍淮的心又是輕輕一震。
她如果是愛情的敗將,那他呢?
她看他一眼,立刻岔開話題,「放心,這次我保證不會騙你,不過,你得答應我,殺了他之後,立刻離開天堂島。」
「妳要我離開?」他愣住了。
「難道你想留下來?」她反問。
「我一直不瞭解妳,妳到底在想什麼?設計把我誘來,又要放我走……-他困惑不已。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她睜大雙眼來到他面前,苦澀地抿著嘴角,激動地道:「我想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只有你!因為愛上你,想得到你,所以設計抓你;因為受不了別人侵犯你,受不了看你痛苦,所以救你;因為想留下一點和你的回憶,我不顧羞恥地把第一次給了你……而現在,我不希望看你成為主人他們的實驗品,才要你離開這裡……這樣你懂了嗎?你瞭解了嗎?」
他被她連珠炮似的解釋震得啞口無言,她的所做所為全是為了他,他早該明白,只是他一直不願去面對她那份強烈的感情,才會不懂她的反覆與煎熬……
「算了,你不懂也好,不想去懂也罷,反正這已經不再重要了,我只要你平安地離開,然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就行了。」她轉身背對他,硬是忍下投入他懷中的衝動。
經過這些事後,她終於體悟,真正的愛就是讓所愛的人自由,而不是自私的佔有。
愛情,永遠無法強求,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然地送他遠離這裡……
看著她細小孤獨的肩膀,有那麼一瞬,他突然好想緊緊抱住她,但他什麼都沒做,只因在他心靈深處,仍然頑強地抵抗著逐漸受她吸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