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加坡
「還不快卸貨?港口還有兩個貨櫃要拖,你在那裡蘑菇什麼啊?」
一個年輕纖瘦、穿著方格大襯衫和牛仔褲,綁著凌亂馬尾的女孩站在一個光著上身的壯漢面前,雙手擦腰,拿著一疊貨運資料,指著對方大吼。
不明就裡的人一定會為她的處境擔心,她身高更多只有一六二公分,那壯漢起碼也有一八五以上,加上滿臉胡碴的惡相,她竟敢對著人家大聲喝斥,當真是不要命了。
可是,這情況在「太利貨運公司」早已司空見慣,從休息室裡走出的幾個捆工似的壯漢一見他們的女工頭黎永恆又在開罵時,都忍不住暗暗嗤笑。
「可憐的胖雄,他偷懶被女暴君發現了,這下可慘了……」「可不是嗎?他以為咱們永恆是個女流就小看她,真是自找罪受。」
「真搞不懂這丫頭打哪兒來的?一般女娃兒誰會到這種地方工作?」
「聽說她和老闆是好朋友,老闆看她需要錢,才請她來的。」
「有點可惜呢!聽說她還是大學畢業的呢!應該去找個更像樣的工作……」「唉,人家也許有苦衷,不過這樣也好,這裡有了她比以前有趣多了。」
「有趣?你喜歡挨罵啊?永恆罵起人來可是很恐怖的,瞧,她看來瘦瘦小小的,直一不知哪來那麼大的氣勢和精力。」
一群人邊聊著天邊走向黎永恆,其中一個向她半開著玩笑,「永恆,嘴巴又沒閒著啦?」
黎永恆回頭,一張原本清麗的小臉被幾綹忙得掉落的髮絲遮掩,但仍藏不住那雙英氣煥發的明亮眼睛。
她長得是清瘦了些,可是卻不會給人柔弱的感覺,一種不屈不撓的自信經常會出現在她的臉上,散發著不同於普通女孩的特殊光彩。
「史泰,你也欠罵嗎?昨天該拖三趟的,你卻把一組貨留到今天,你不想活了嗎?」
黎永恆瞪了開口的人一眼,脾氣一下子甩了過去。
「啊!那個……」叫史泰的人心一驚,搔搔頭說不出話。這小妮子真精!
「今天把活全幹完才能休息,這是今天的貨,都拿去。」她將手中的資料分給每個貨車司機,動作利落迅速。
「可是永恆,我今天有事……」史泰為難地看著她。
「什麼事?」她撥開兩鬢的頭髮,眉頭已不悅地攢起。
「史泰的女兒今天生日啦!他想幫他女兒慶生。」一旁的司機幫史泰回答。
黎永恆一怔,盯了史泰半秒,氣勢驟軟,歎了一口氣,「那就五點下班,今天勤快點。」
這種親子之情她最沒轍了。
聽她鬆口,史泰感激地大笑,「謝啦!丫頭,我就知道你面惡心善。」
「我長得多兇惡了?全給我滾去工作。」黎永恆沒好氣地瞪著他們一群壯漢,翻了個白眼。
「你不兇惡,那天下就沒惡人了……」眾司機哈哈大笑地走向各自的大貨車。
她看著那群壯漢,抿嘴微笑,真正面惡心善的,應該是他們這群為養家活口拚命的人了。
想想,大學畢業,她來這裡也有一年多了,從最初的生澀到現在的熟練,她對這群貨運司機的看法也逐漸改觀,雖被列為中下層階級的工人,他們卻賣力且安分地做著自己的工作,不好高騖遠,只知腳踏實地,賺一天錢過一天活。
而她自己呢?
為了母親的病,她急著籌醫藥費,正巧認識了這家貨運公司的老闆黃開德老先生,老先生以前就經常到她和母親的魚店買魚,和她們母女交情不錯,後來聽說她母親病重住院,於是先替她出了母親的住院費用,她無以回報,說什麼也要到黃老闆的公司當小妹還債。
「你到我公司太委屈你了,永恆,我開的是貨運公司,你一個堂堂大學畢業生,不該窩到我那種地方去。」黃開德當時就皺眉拒絕了她,他待她像自己孫女,根本就不希望她還錢。
「可是我欠你的錢……」她愣了愣
「那些錢等你以後飛黃騰達後再還我。」
「我說不定永遠都這麼窮呢!黃爺爺。」她笑歎著。
「不會的,你的面相正寫著你將來不可限量,孩子。」黃開德一本正經地道。
「不行,以後我搞不好把你忘了,賴掉這筆帳,你就讓我去你公司工作吧!我媽的病開完刀也好多了,不需要我在醫院照顧,現在我已沒什麼顧慮了。」以後的事誰也無法確定,因此她堅持現在就回報黃開德的好心。
這就是她跑到這個地方工作的前因後果,只是黃開德對她很好,照樣付她薪水,她也不客氣收下,決定累積到所積欠的款額時再一併還給他。
老實說,在貨運公司最困難的就是要面對這些看來像流氓的司機了,還好她適應能力超強,很快就抓到與這群人相處的訣竅,因此一年多來除了累一點外,倒也工作偷快。
正沉浸在回憶中,會計小姐從辦公室跑來,向她大嚷著:「永恆,有人找你……」有人找她?誰啊?
除了母親,沒半個人知道她在這裡工作啊!
她狐疑地往辦公室走了幾步,這時,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紳士型中年男人從辦公室走出,大步向她走來。
她困惑地望著那張逐漸靠近的陌生臉孔,奇道:「你找我?請問你是……」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拿出名片。
「我叫仇天海,是『天威財團』總裁黎伯南的副手,我是奉總裁之命來請你跟我回香港的,永恆小姐。」
「你在說什麼?跟你回香港?我又不認識你。」她聽得一頭霧水。
「你認識我的,只是你忘了,因為當時你才四歲。」仇天梅微笑地解釋。
「什麼?」她更糊塗了,她知道她出生在香港,但是她幾時認識這個男人了?
「你是『天威財團』總裁黎伯南的長女,永恆小姐,我想這件事二夫人大概這些年來一直沒向你提起吧!」仇天海又道。
黎永恆傻了,這……是個玩笑嗎?她竟是個什麼……什麼財團總裁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