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外面的東西搬進來。」他吩咐他的屬下。
兩名大漢走出去,很快地搬進一大堆物品,有綢緞布正、胭脂水粉,還有金華火腿、廣東臘腸……吃的、用的,足以供水靈過好幾個月。
水靈靜漠地看著他們把東西堆在方桌上,一句話都不想問。因為她知道,他們一定會主動告訴她的。
「這些全部送給你。」
「我不需要!」水靈懂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他們硬的不成想來軟的,門都沒有!
「先別急著拒絕。」張德寶道:「如果三天之後,你還是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再把東西退還回來給我不遲。」他料準了以水靈清貧的生活環境絕對受不了誘惑。
「謝謝你的好意。」水靈伸出手,企圖把桌上的東西丟到門外去。張德寶冷不防的,用一根手指頭抵住她的手背。
「你——」那是……那是一根被剁下來的手指頭,水靈驚呼著跌返到牆邊。
張德寶冷冷一笑,「我是個說得到做得到的人,你鬥不過我的。」
原來他這回並不是來軟的,而是軟硬兼施,為了達到目的,他會不擇手段,直到對方就範為止。
水靈的心沉到谷底,再也回不來了。她呆望著他們囂張的離去,半晌無法動彈。
事到如今,不管是黑豹或烏長雲都救不了她了。
假若她執意不肯應允,張德寶就會每天送一塊「肉」來給她,直到她哥哥變成肉醬,恐怕他仍不會善罷甘休。
沉吟之際,木門再次被打開,這次進來的卻是昨晚那只黑豹。
它瞟了水靈一眼,算是打過招呼了,緊接著躍上方桌,咬住偌大的金華火腿,旁若無人的吃了起來。
「喂!給我放回去。」它要是把東西吃光了,那她豈不是非答應張德寶不可了?
水靈將竹帚高高舉起,卻陡地打不下去。無論如何,它對她總有些許恩情,怎麼忍心為了一塊火腿就朝它棒棍相向呢。何況,它還用十分憂鬱的眼神凝向她。
好陰險的一隻黑豹。
「那些東西是壞人送來的,你吃了它就等於害了我。」心情好郁卒,索性坐下來跟它吐吐苦水,「張德寶你認識嗎?他自己說他是舞陽縣的賭坊老闆,我哥哥欠了他五百兩賭債,所以他就來逼我去騙取別人的遺產。我是很窮沒錯,可終究還有些骨氣,你說嘛,我怎麼可以去做那種事呢?」
意外地,那黑豹大哥竟然用力的點點頭,一副興奮莫名的樣子。
水靈原以為自己在對牛彈琴,而它則是鴨子聽雷,孰料……
「你真的認為我應該去?」她八成是瘋了,才會去詢問一隻猛獸的意見。
它可真不謙虛,極力再點點頭之外,還把下巴挺得跟她胸口一般高,意思是說:照它的指示去做準沒錯。
「我幹嘛要聽你的?」水靈鄙視地斜睨它,「你實在太叫人失望了,既沒品亦沒格。那是做壞事耶,值得你這麼大力推崇嗎?」
可稀奇了,它非但點頭,還面帶微笑?﹗它那是在微笑吧?
水靈特地踱到亮光處,將它看個仔細。
「喂﹗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一隻黑豹耶?」它的表現已經超出一般野生動物的行徑,水靈不得不提醒它,教它自愛自重、懂得分寸,不要妄想篡奪她這個主人的位子。
實話容易傷人。黑豹大哥似乎被她的話傷得不輕,笑容不見了,下巴也低低垂著,眼神比方才要憂鬱好幾倍。
真夠性格的,「否則我該怎麼說?」水靈忍不住嘲諷它,「要說……好了不起喔,你居然是只黑豹?還是好偉大的黑豹大哥?」
她不說也就算了,這一說,它傷重的宛如得了不治之症,整張臉陰沉沉的蒙上一層寒霜,有氣無力地跳到床上,窩到被窩裡,做無言的抗議。
「我說得太過火了嗎?」她摸著心口,不敢置信那地方竟隱隱作痛。是為了它嗎?
不會吧,她平常同情心沒這麼旺盛的。
但她確確實實感到疼痛,尤其是它將臉面埋入枕畔時,她更覺得惶惶不安。
「好嘛,別生氣了,我跟你道歉總可以了吧?」她走向前,先是膽怯地、輕輕地碰一下它的背脊,見它並不太介意,就加重些許力道,撫著它光亮似錦的黑毛。
哇!它真是頭集力與美於一身的美豹,對!水靈記得小時候她娘告訴過她,長白山上有種十分罕見、全身毛髮烏亮的豹,就是像它這樣,高壯而且威猛。
它見水靈溫柔地向它示好,起初還假仙不領情,但堅持不了半盞茶的功夫,便調皮地鑽進水靈懷裡,舒舒服服的躺著。
水靈過怕了孤零零的日子,正愁不知到哪兒去找個「伴」回來解解悶。她想過買隻貓或狗當寵物,卻總是礙於「閒錢」不夠多而作罷。
現在好了,平空跑來一隻大黑豹,雖然脾氣古怪,道德操守也不太高尚,還會鼓勵她做壞事;但勉強也還算是伶俐且善解人意。
「你一定也是被親人拋棄了,才會大老遠從長白山流浪到我家來對不對?」不知怎麼著,水靈和它居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親切感。
黑豹經她一問,旋即抬頭仰視她,非常鄭重地否認她自以為是的判斷。
水靈一愣,繼之一笑,表情有夠蠢的。但她若不把自己裝笨一點,委實無法相信它竟然能夠和她溝通?即便它不說話,光搖頭、點頭、微笑、憂鬱就已經足夠嚇死一缸人了。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字?」
黑豹莊重地點點頭,忽地支起身子,伸出舌頭,往水靈臉頰上添了又添。
「好了,夠了、夠了,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啦!」
真是的,那麼熱情幹嘛?
「那你家住哪裡?為什麼到這兒來?」她話才問完,就知道犯了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