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旭一愕,不明所以地反問:「她愛的人是趙賦文,怎麼肯嫁給我?」直到今天,他仍認定玫珍是貪圖趙家的財產,才會下嫁給那個二楞子。
「你的意思是,你並不知道玫珍懷了你的孩子?你」
「什麼?你說清楚點。」
「我……」怎麼會這樣?太亂了,她需要一點時間釐清思緒。
如果玫珍懷的當真是蘇旭的孩子,她為什麼不告訴他?他雖然吊兒郎當,但也未必不肯負起責任呀!或者,其中另有隱情?
「喂!我在等你的回答。」
「呃……我是瞎猜的,算我沒說好嗎?」殷虹忙放下筷子,心虛地站起來走向客廳。
「是王玫珍告訴你的?」
「你……究竟有沒有?」
他以沉默代替所有的解答。在他的愛情思維裡,等待並不代表就不去追逐別的女孩,對殷虹求之不可得的熱情,很快她便被另一個溫柔女體給攻陷了。
殷虹是置於玻璃櫥櫃裡的洋娃娃,觸摸不可;王玫珍則是具體存在,可以擁抱可以愛撫的,他抗拒不了那種誘惑,當然也就顧不了那許多。
殷虹說她懷了他的孩子是什麼意思?她生下那孩子了嗎?如果答案是肯定,那麼……蘇旭一驚,待回神時,發現殷虹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打了電話到趙賦文家,是玫珍接的,他原就躁動的心緒更加難以平息。但他的喉嚨突然梗住,久久說不出話來,頹然掛上話筒。
殷虹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懶地起身,踱到浴室,隨便梳洗一番。她原就是無業遊民,廝混度日慣了,蘇旭也不想苛責她,留了一大盤吃食兀自上班去了。
考慮了半個上午,她決定不再躲著姜野,是福是禍她都得去面對。叫回姥姥,她也提著行李回到原來的住處。
這棟樓中樓是她爸爸買給他的,九十幾坪,她和姥姥性起來空蕩蕩的,冬天尤其冷,於是她買了百多個布娃娃,四處擺,屋子裡果然添了許多「人」氣。
「那人不來找你麻煩啦?」姥姥對他的「營生」方式向來不表贊同。女人家嘛!總該找個仔的歸宿,穩穩當當過日子,成天相過來相過去遲早相出亂子。瞧,應驗了吧!「他敢來我就報警。」殷虹掏出一根菸夾在兩指之間,姥姥看不過,一把搶了過去。「你幹什麼?」
「甭抽了,待會客人要來,讓人撞見多難看。」身軀被歲月壓擠到不足一百五十公分的姥姥,說起話來肺活量十足。
「我早就成年了,抽菸又不犯法。」她試圖搶回來,姥姥卻整包捏碎丟進垃圾桶。
「但是會死。我後半輩子就靠你了,給我安分點。」她像吃錯築了,口氣有約差。「去換件衣服,抹點粉。」
「做什麼?」她不記得剛剛有誰打過電話來。即使真有客人,也犯不著這麼慎重其事吧!「快去!」姥姥連催帶推。「公司的劉董事和副總馬上就要來了,你不會希望他們見到你這身狼狙樣吧?」
殷虹小嘴一扁。「他們來幹什麼?」
「你說呢?」想當然爾是為了公司的事。
「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劉叔他們還不至於對我怎麼樣。」忿忿走進臥室,挑了一襲淺藍色兩截式的套裝;仔細描抹原已婢婷出塵的容顏。
「這就對啦!」姥姥嘉許地點點頭。「今天來的,還有一位是新進的大股東。」
「新進?」這又是何方神聖?
「嗯!公司股票上市以後,他暗中收購了百分之二十的股權。」姥姥不愧是殷家「遺老」,對於公司內部情形,仍掌握得一清二楚,無怪乎殷虹甚少違逆他的意思,還常常言聽計從。當然,抽菸、喝酒例外。
「這麼厲害?」百分之二十的股權可是一筆驚人的數目,除非有財團支持,否則單憑個人的財力,怎能辦得到?「不會又是高進德那些陰險小人拱出來的人頭戶吧?」
高進德是殷虹爸爸的老部屬,在公司二十幾快三十年了。她爸爸過世不到半年,他使勾結少數董事,架空殷虹的權力,再積極佈置心腹取得公司大部分的經營實權。現在,他已經獲聘為總經理,董事長則為啥事也不管、只知道花天酒地亂A錢的前任常務董事胡志朋。
「不是。」姥姥拈起兩枚珍珠耳環為她戴上。「她是兆剛的二姨太葛尚華。」
「孟磊的二媽?她不是一直住在美國嗎?幾時回來的?她……怎麼突然對我們公司感到興趣?」殷虹從來沒見過孟家這位大伙口中精明幹練的二姨大。
她和孟磊熱戀的那段時間,正值慘綠年少,是學校老師和家長們竭力杜絕閃動「星火」的危險年齡層。為掩人耳目,孟磊通常都在隔著兩條巷子口的老榕樹下等地,見了面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走在一起,不是一前一後,就是離得遠遠的,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或隔空眉目傳情。只有等到沒人的時候,他才會突然跑過來拉一下她的手,聊慰分離整個晚上的相思之苦。
放學後,若是士輔導課的老師很惹人厭,他們就乾脆蹺頭出去兜風。兩個人約了在操場後邊碰面,再一起去搭火車,漫無目的地隨著平快車搖晃到某個不知名的心鄉村,有時是山城,有時是海邊。反正是哪兒都無所謂,只要兩人能在一起就好。
殷虹曾不止一次問孟磊,要不要陪她私奔?他總是笑著搖搖頭。他太理性了,做任何事都是考慮得十足周詳縝密,不像她,衝動起來,什麼傻事都敢做。殷虹老覺得他不夠浪漫,不夠危險,不能帶給他刺激的快感。
有一回,殷虹沒先知會就跑到他家去,因為那天是他的生日,她希望製造一份驚喜給他;怎料,孟磊開門的剎那。臉色居然嚇得慘白,根本無視她手中的一大束紫玫瑰和巧克力糖,硬是把她「請」到大馬路上,疾言厲色的斥責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