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周倩玉和郭雪紅領兵極力攔阻,偌大的驛館鐵定會被熱情擁戴「計紹華」的百姓們攻陷。
然而,更教蘇州百姓措手不及的是,翌日「計紹華」居然騎馬騎到山溝裡,毫無預警地摔死了!
盡歡之際,悲從中來。
處於亂世,想獲得一名清廉好官,可是難如登天。他怎麼可以這樣不明不白就死去了呢?
痛心的父老們築起數丈高的「化身窯」,請來百多名僧侶為他念往生咒,舉行「荼毗」儀式,願他榮登極樂,來世再造福天下蒼生!
有了周倩玉和郭雪紅領銜哭天搶地,淚如泉湧,誰也不敢懷疑大火灶內的鐵盒裡躺的是不是計紹華。
故鄉路遙,傷殘的屍體不堪長途顛跛,日曬雨淋。多麼好的借口!周倩玉從善如流,一口應允讓她家相公早日入土為安。
剿匪雖然失敗,但肅貪卻功不可沒。有功就該賞,皇帝老爺沒虧待計家,計紹華獲追贈「撫遠大將軍」,周倩玉頓時誥封為一品夫人。標準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文君換回女兒身,正高興著以後不必擔驚受怕,能夠自自在在的做自己,驛館外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周倩玉沒有攔她,因為來者自稱是易寒的未婚妻。
「請坐。」文君禮貌的奉上一杯熱茶,欠身讓坐。
曾雨涵端莊而矜持地微微頷首,她看著文君的眼光是燃著妒意與不安的怒火。
「你知道我的身份?」
文君點點頭,「雅萍已經在我面前提過你不下數十次。」她嘲弄地牽起嘴角,等著正牌夫人興師問罪。
「那你為何不走?」她的質問是如此地理直氣壯。
文君覺得好笑,她是被禁錮的人,她居然還問她為何不走?甭說易寒尚未娶曾雨涵,即使是已經娶了,她似乎也沒資格過問她遭到軟禁的理由。
她該去問易寒,他才有答案可以給她呀!
「我和易寒的婚事早在易老爺未過世前就已經定下了,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我嫁入宛若山莊。」
文君一愣,不是因為曾雨涵趾高氣揚的宣示,而是她刻意到這兒來表明身份的動機。
她八成打聽過,知道易寒到泗陽分舵處理幫務,今兒不會過來,才敢大膽登堂入室,找文君把話攤開來講。
「恭喜你,美夢成真。」文君誠心的祝福她。
想必曾雨涵一定深深的為易寒著迷,人的舉止言談盡可以偽裝,但眼睛瞞不了人。
「你也愛他,對不對?」面對一個比自己小上四、五歲的女子,曾雨涵不覺衍生一股怯意!她不得不承認,文君的美教人妒羨交加,她那不縈於懷的漠然,特別使她感到狼狽不堪。
卞文君只是一個市井小民的女兒,怎能與她相提並論?以她的家世、品貌、甚至武功修為,放眼當今武林,誰敢不自量力和她相抗衡?曾雨涵暗忖。
文君閒淡地望向廊外甫盛開的水百合,它正丰姿搖曳地顫著身影,柔白似雪十分悅人心神。她輕輕地搖搖頭。「不,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
「所以,你並不冀望成為宛若山莊的女主人?」
卞文君的眼神漫遊至庭院中的蓮花池畔,赫然發現柳映閣下方佇立著一抹頎長的身影。
他來了!
文君的心微微的激盪,神色卻努力表現如常。
「是的。」文君笑得縱然飄忽,眼神卻似有期待,她相信曾雨涵不會無緣無故跑來說這些話,她必定是懷著目的而來的。
果然,不消半炷香的躊躇,曾雨涵便急著掀開底牌。「你想離開嗎?」
文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曾雨涵被她嘲弄十足的笑靨弄亂了強迫鎮定的心緒,匆促又道:「我可以幫你。你或許還不知道易寒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易武門只不過是他們師兄弟閒時無聊,藉由教授武藝,遂行與官府作對的一個幌子,他並非盜匪賊寇,更不是地痞流氓,他是數十家商棧、分舵的總瓢把子。
「在江湖上,任何鏢局只要插上『易』字旗號,絕沒有哪個山賊敢來劫鏢,即使朝廷重臣也忌他三分。你是蘇州人,理當聽過易原正的名號,他是易武門的創始者,易家兄弟對他敬愛得無以復加,即使他已駕鶴西歸,但他的影響力依然無遠弗屆。
易寒終究會娶我的,他現在只是一時迷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我才是最有資格入宛若山莊的女人,他會遵照易老爺子的遺命,和我拜堂成親;而你,你的處境堪憐,但我愛莫能助,唯一的方法就是幫助你離開。」
這美艷女子的好心讓她感激涕零,曾雨涵如此大力襄助一個情敵,很難不使她聯想到自己飽受威脅的婚事,恐怕不如曾雨涵所說的那麼樂觀。
易寒的腳步逐漸接近,她該不該提醒曾雨涵?
他見了她會有何反應?
「你的未婚夫叫封志昊?」曾雨涵立在她身後,突然問道。
文君胸臆一下子漲滿愁思。
「我可以幫你找到他,命他『不計前嫌』,履行婚約。」曾雨涵自信的口吻益發教文君詫異。
周倩玉也曾允諾代她找人,可找了半天,連丁點消息也無,這曾雨涵又有什麼通天的本領,能夠找到志昊表哥,並且左右他的意志?
原以為自己的淚水早已流乾,為何前方的視線變得一片朦朧?文君沒多說什麼,她的心思是矛盾且五味雜陳的。
文君見易寒已走到了小樓玄關。
「三天後,我會再跟你聯絡。」曾雨涵走了。
文君一驚,忙轉身加以阻攔,擔心她此刻下樓,將會和易寒撞個正著。
可她人呢?屋裡空蕩蕩的只剩她一個人。天!又是個神乎其技的武林高手。文君不禁毛骨悚然,惹上這樣一名女子,她的生命極可能隨時不保。
她跌入太師椅,瑟縮著身子,設想著自己身陷重重險境,該如何自保?
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居然沒進來?也好,少掉他的糾纏,她才能冷靜沉著的想一想未來。她的月事個把月沒來了,會不會……不,她不能懷有他的孩子,一旦有了孩子,她就永難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