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放下絲線,段樵誇張地搖頭歎氣。
「怎麼,她病得很嚴重嗎?」
「不,她沒病,她只是……餓壞了。」
這人有夠討厭,話也不一次說完,害文君心臟險險要停掉。
「那……」她原想煩請掌櫃的幫忙煮碗熱粥,先讓小婕止止饑,孰料才一回眸,那掌櫃的已笑吟吟的捧來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粥。
「這……」
「甭急,帳仍是得付,但可以先欠著。」語畢,店小二立刻拿出原先那張紙要她「畫押」。
文君百般無奈,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簽了。
喝下熱粥的小婕,果然有精神多了,還有辦法伸長舌頭,連汁液一併舔得乾乾淨淨,真是沒形象!
「吃干抹淨,可以上路了吧?轎子還等著呢!」小二哥嘻皮笑臉的催促著。
「等等,診斷費還沒付就想走?」段樵一個箭步擋住她們兩人的面前。
「我現在手頭……」
「不方便?沒關係,讓你先賒帳。」他竟然借來小二哥的紙張,要她「隨便」找個空白地方簽字。
「好……好吧!」反正都已經欠下一屁股債了,也不差這一筆。
等改明兒人家來催討債務時,說不定她會比小婕死得還要快。
文君含著眼淚,懷著悲情,同小婕邁出悅來客棧時,霎時又是一驚。
這轎子……真是異常華麗,點綴得繽紛美奐,彷彿一頂富家千金的大花轎。
完了、完了!別的不算,光這頂轎子就足夠讓她死三次都不足償債。
小婕啊小婕,你真要把我害慘了!
「上去吧!」她有氣無力地道。
「小姐,你別折煞我,這麼漂亮的轎子,哪是我們做丫頭的能坐的?」小婕堅持把文君推入轎內,自己則在小二哥的襄助下,騎上那匹老驢。
「轎夫,咱們上……」上哪兒去呢?
穿入夜幕中,文君才開始棲棲惶惶。宛若山莊是回不去了,易寒倘使知道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鐵定不肯輕饒;可,天下之大,何處有她容身之處?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得不到諒解,難過得想哭。
也許先找間破廟,借宿一宵,明兒再作打算。文君琢磨了大半天才打定主意,掀簾欲吩咐轎夫時,一陣裊娜曼妙的樂音,深深吸引著她。
「咱們怎麼回到這兒來了?」前後僅僅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呀!這些轎夫為何腳程如此之快,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週遭的奇詭事猶不止這些,文君步出轎子,兩名不知何時候立在左右的侍女,拎著鳳冠霞帔,強行為她妝扮。
「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帶進去。」甫跨出門檻的女子她認得了,是伊夫人樊素嘛!她怎地跟這些人串成一氣?
「素姊姊,救我!」突如其來的舉動,教文君不免心生駭然。
「難囉!今兒誰也救不了你。」樊素笑著把頭巾往她頂上一罩,「哪有當新娘子還喊救命的?」
「新娘子?」文君倉皇地問:「你們要把我嫁給誰?」
「明知故問,除了易掌門誰敢娶你?」
☆ ☆ ☆
新婚之夜,易寒居然留下文君一人獨守空閨。
他用意何在?
會是另一種形式的懲罰,懲罰她的背叛?
沒有人能給她答案,楊忌、易蟬、易軒……全部三緘其口,伊彥陽和樊素也神秘地不告而別。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聯合起來算計她,之後又一個個躲著避不見面?
她的命運似乎一片慘澹呵!
玉樹瓊花化作煙羅,她像失去靈魂的生命,鎮日在宛若山莊擺盪,希望找著他的人,跟他說個明白。
一切都過去了嗎?什麼一生一世!這是易寒自創的笑話,她癡癡呆呆的冷笑著。
每日夕陽西照,宛若山莊便沐浴在血紅的晚霞中,燃燒著文君幾欲枯萎的身心。
猶如一座荒塚,活活埋葬心死的文君。也許全錯了,她不該愛上封志昊,易寒不該遇上她,他不該辜負曾雨涵……錯錯錯!
他可以打、可以殺,但不可以如此鄙視她、拒絕她、棄她如敝屣啊!
兩個多月了,沒任何訊息。易武門上下待她恭敬十分,卻仍絕口不提易寒到底哪裡去了。
春寒料峭,她隻身漫步在後花園的池塘邊,懷想著幽幽往事……
他逼她馴服時的不擇手段;耍賴的可惡招式;以及憐疼她時的款款柔情。唉!一切的一切,她原以為會逐漸模糊的過去,沒想到卻因為他的久別不歸,而漸次鮮明,不斷攪擾著她的腦海,盤據她的心扉。
暮色漸暗,晚煙再次冉冉上騰!一日又將終了,他人呢?
我恨他!文君動用了與愛一般等量的力氣去憎恨他。
長長的等待,演變成一種幽怨,她憤怒地把情緒發洩在一朵白玉雲曇上,擰碎的花瓣順手拋入池中,款款漣漪,映照著她依然飄逸的丰采,和一身碩長袖袍翻舞的……他?!
萬籟俱寂。她彷彿聽到他心跳的聲音。
這可惡至極的男人回來了?他回來做什麼?
文君無法做出適當的反應,背過身子,想快速離去,雙腳卻像木樁一樣,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回來了。」他走到她身畔,扳過她的身子。
「我看到了。」她緊抿薄唇,感覺離魂乍合,眼前一片朦朧。
她掙開他的手,退遠一點端詳他。這男人,竟令她有股陌生的恐懼。
易寒慢慢趨近,她忽地變得張惶失措,好像他的每一步,都會踩著她的身、她的心。
從他的黑眸中,她看到依悉美麗如昔的自己,如此大好人生,莫非要斷送在他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性格中,永不能超生?
「你回來做什麼?」
易寒失聲一笑,「這兒是我的家,我愛回就回,何需理由?」頓了一下又道:「我特別選在今日回來,就是為了幫你祝壽。」
咦!這麼快?她滿十九歲了?
文君有一下下的怔忡,像她這樣悲慘命運的女人,祝壽反而是種諷刺。
「謝謝,我一向對做壽不感興趣。」她猛地揮袖奔向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