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笑了。「你說的喔,那你要帶我去逛園遊會,還要……」
「好好好。」男孩半敷衍的應。
默默聽著兩個孩子對話的男人也笑了;這夜,三個人一起走在無星無月的夜裡,一切是如此平常,沒有人可以預想到,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而下一次再見到彼此,已經是遙遠的十年後……
第一章
下午三點,鄔諺背著暗綠色背袋,穿一件簡單的T恤,外罩格子長襯衫,模樣看來和任何一個大學男生一樣,可走在路上卻引得不少人回頭看他。
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很帥,身高一七五的鄔諺,帶一付細邊眼鏡,長得稱不上英俊,卻有一種專屬於優秀人士的氣質。或許因為今年大四的他被稱為企管系難得一見的天才,或許因為早在進大學時,他就在自家公司裡兼差學習,總之,他看來就是和一般的大學生不同,像是突然被放到企業會議上,也絲毫不顯突兀的樣。
午後的冬陽暖得讓人想閉上眼來段小歇,鄔諺走在街道上,心情是近日來難得的愉悅;走進通往家門的巷子,他繞過停在隔壁大門前的貨車,視線自然的投向搬著木箱雜物等,來往於車子與房子間的搬家工人。
有人要搬來嗎?一面掏鑰匙開門,他一面這麼想著。
「我回來了。」低頭換上室內拖鞋時,他習慣性的揚聲。
「回來啦?」鄔家的女主人一面繫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今天好像比較早喔?」
「繫上的會議臨時取消了,」鄔諺走向母親,耳邊聽到由客廳傳來的聲浪,他揚起眉,「有客人?」
「嗯,」鄔媽媽掩不住興奮的說:「你快去看看是誰來了,我去做幾道好吃的,今晚要好好慶祝一下。」說著便鑽回廚房。
鄔諺往客廳行去,面向著他的是應該要在公司裡的父親,只見到側面的是個有些面熟的中年男子,另外還有個背對著他的人影,看來個兒不高,被沙發遮著,鄔諺只看到半顆卷卷的頭,想來是個女人。
「阿諺,」鄔爸爸臉紅通通的,「過來過來!你來看看誰搬回來了!」
搬回來?鄔諺走進客廳,那背對著他的人兒站起身,轉過身對著他。
果然是個女生,留著約到頸間的蓬蓬卷髮,人生得圓圓潤潤,穿一件粉色連身洋裝。
鄔諺看著她,總覺得有些熟悉,像在哪兒見過似的,想了好久才想出來,這女孩長得像小時候鉛筆上畫著的,頂著卷髮、赤著圓圓胖胖的身子、背上背著一對顯然尺寸太小的翅膀,臉上帶著蠢蠢笑容的小天使。
因著腦中的想像,他眼中添了隱隱笑意。
「阿諺,你不記得了嗎?」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兒子有任何反應,鄔爸爸出聲提醒:「你們從小玩到大的啊,後來人家突然搬走,你還氣了好一陣子呢。」
從小!「你是——」那雙湖似的眼掀起他的記憶,「阿妙?」他想起來了,「你是阿妙對吧?」
方葵妙濃濃短短的睫揚起,她情不自禁的拉住鄔諺的衣袖,「阿諺,好久不見了。」
「是很久了,有……近十年了吧?」鄔諺的態度愉悅而輕鬆。
「嗯,」方葵妙的頭急點,卷卷的發也跟著跳著,「快十年了……」她激動的眼底微現淚意,「阿諺,我——」
「你還是那麼愛哭啊,」鄔諺待她就像久不見的普通朋友,「怎麼?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很好,我——」方葵妙急於將梗在喉中的話吐出。
「阿諺,」這次打斷她的是一旁的鄔爸爸,「來見見吳叔叔。」
「吳叔叔好。」鄔諺伸出手與男人一握。
「吳叔叔是阿妙的繼父,她們這次搬回來,就是你吳叔叔的主意,咱們跟吳叔叔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合作,像……」鄔爸爸不出自覺的談起生意事來。
方葵妙極有耐性的站在一旁;若說她這十年真有什麼改變,就是她學會了等待。這十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等,等母親來看她、等被允許回家過節、等由可怕的寄宿學校中解脫、等——再次見到阿諺及鄔爸爸、鄔媽媽。
「哎,」鄔爸爸終於注意到乖巧站在一旁的方葵妙,「我怎麼把阿妙給忘了。阿諺,阿妙就要轉到你們繫上去了,你要多照顧她。」
「真的?」鄔諺的語氣裡帶著恰如其分的禮貌。
「嗯,阿諺,我——」
「真抱歉,」鄔諺突地低頭看表,「我有一份資料四點前要傳到公司去,得先上樓整理一下。」
「你去吧,」鄔爸爸十分以自己的兒子為榮,「早點忙完,早點下來陪阿妙。」
鄔諺點點頭便往樓梯走去。
「阿諺!」看著他的背影,方葵妙禁不住出聲喊他。
她有話要跟他說呀,說她好想好想他,說她這十年過得如何的痛苦、難熬,說她一直期待他會來救她——就像從前每一次她被欺負時一樣。
她要說她回來了,她又能天天跟在他身後了,她要說她從沒有一刻忘過他,不管在任何——
「嗯?」鄔諺眼帶詢問的回頭看她。
方葵妙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鼓起勇氣張開口:「我——」終究說不出。「沒事。」她洩氣道。
鄔諺微微一笑,轉身朝樓上走去。方葵妙站在樓梯口,眼神粘在他身後,而這一切,全落在客廳裡兩個老男人眼中。
☆ ☆ ☆
阿諺變了好多。
夜晚,冷冷的月光下,方葵妙站在窗前,眼望著對面暗沉沉的窗,心思便飄到那窗的主人身上。
那夜,也是這樣的一個冷冷夜裡,鄔爸爸和鄔諺將她送回家後,見媽媽像沒生氣的樣子,便先回去了,事後她才知道,媽媽不是不生氣,她是失望了,對她這個既笨又總是惹麻煩的孩子徹底失望。
於是她連跟鄔家人道別都來不及,就被媽媽打包送到國外,一個人被丟在人生地不熟的寄宿學校裡近十年,直到媽媽再婚,在新爸爸的堅持下,她才得以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