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杭州城怎麼會沒有胭脂樓呢?它就蓋在西湖湖畔,大門上寫著一首蘇小小的詩:『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冷松柏下』看過吧?」
簡直強人所難嘛?不用說他們沒時閒遊西湖,即使剛好路過也沒那個膽子跑到妓院門口東張西望啊!
再說他們又不認識蘇小小,豈會對她寫的那首詩感興趣?老婆婆能夠知道城裡有家「吟翠坊」已經很了不起了,誰還理胭脂樓。
完了,從他們的表情推斷,胭脂樓十之八九是被姚承翰給拆了。
「好吧!」大不了東山再起,另築爐灶,誰怕誰?「不管怎麼說,總是謝謝兩位救命之恩,這些天著實叨擾了,我想……就此告別。」忍著陣陣斷裂的頭疼,楚綾絹蹣跚地走向門外。
「姑娘,請留步。」老伯伯憂心忡忡地攔住她,「今晚秦相國的千金出閣,城裡的大街小巷都宵了禁,你這一出去,很容易惹禍上身的。」
「秦相國?」不是趙員外嗎?「哪個秦相國?」難道她昏睡三天三夜就已經改朝換代啦?
「就是那個,」老伯伯怒容暗現,切齒道:「大奸臣秦檜。」
「秦檜?明朝幾時出了一個奸臣也叫秦檜的?」
她的問題立刻引起一陣驚呼,「姑娘果然病得不輕,把宋朝都記成明朝了。」
「什麼?」楚綾絹硬生生地嚇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說咱們活在宋高宗時期,而不是……」
「對啊!宋高宗,紹興二十五年。」
作古了,原來陰曹地府也有個叫「杭州」的地方。
楚綾絹瞟向兩人,不禁愁腸百轉,「咱們被打到宋朝這一層,罪行應該不算太大吧!」
「啊?」老伯伯被問得一頭霧水,「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那我換個方式說好了。」反正來都來了,縱使是上刀山下油鍋,起碼得把目前的狀況搞清楚。「地獄不是一共有十八層嗎?咱們這算是第幾層?」楚綾絹自信做過的好事比壞事多,經過一番加減乘除,她應該不至於被分發去接受酷刑才對。
「地獄?」老伯伯和老婆婆忍不住相視而笑。「咱們兩者過的日子的確跟在地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我們還沒領到投胎許可證。」說完又是噗哧一笑。
楚綾絹被他笑得有點不自在,如果這裡不是地獄,那她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到宋朝來?
回畔凝向窗前,一抹殘月正自如勾,冷冷幽幽地散發著暈黃的光芒;往近瞧,竹影幢幢,隨風搖曳,追不盡的森然魅氣,令人不寒而慄。
是了,只有鬼魂才會在三更半夜出現,他們一家是故意安慰她的。想著想著,不禁潸然淚下,嘿!鬼的眼淚也鹹鹹的!就不知道怕不怕痛?咬咬手指頭看看,「啊!好痛!怎麼會?」她大叫一聲,瞪著杏眼,曾向二老。
霎時間,三個人六隻眼睛,轉過來溜過去,各自將惶惑與錯愕攪在一起。
「我沒死?」
「老天爺保佑,沒有。」
「你們也沒死?」
「上蒼作弄,還死不了。」
「但我們卻活在宋朝而不是明朝?」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是嗎?是命嗎?
楚綾絹依悉彷彿記得那一夜……她率領程桂子等人到趙員外家「作案」,結果失風讓姚捕頭一掌擊中天靈蓋……然後……
若非姚捕頭有妖術,就是……就是她撞邪了。
不行,得出去探個究竟。
「你仍執意要出去?」老婆婆跟著走到門邊。
「嗯,我去瞧瞧……熱鬧。」秦檜嫁女兒,想必熱鬧得很。按楚綾絹多年的作案經驗推測,越熱鬧的地方越多油水也越容易「下手」。
「可是你的身子撐得住嗎?」老婆婆十分尷尬地抿嘴道:「這些天剛好沒米了,所以……只餵你吃了些湯水,我……」
「不要緊,我身子骨一向硬朗得很。」話聲才落,肚腹馬上抗議她言不由衷,嘰哩咕嚕地響徹雲霄。還好,她的頭已經不那麼痛了,扭動扭動四肢,也都還堪使用。「兩位暫且在家裡等我的消息,我保證不出一刻鐘一定帶好吃的東西回來報答你們。」
老伯伯慘然一笑。「姑娘只管好好保重身子,至於我兩老……」談話間,斗見淚光模糊了他的雙眼,老婆婆也一樣,全透著極度的、罕見的哀傷,「我們……苟活於世,誠屬多餘,又豈在乎吃或不吃?」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楚綾絹疑惑地問:「莫非兩位老人家遇著了什麼傷心事?」
老伯伯長歎一聲,只是搖頭不語。
拜託,有話可不可以直說?再拖個一時半刻,她包準會餓死在這間小柴屋裡。
楚綾絹磨蹭了半天不得要領,只好說道:「在下敝人我,既然承受了兩位善心人士的救命之恩,自當苦心竭力泉湧以報。說吧,甭客氣,任何疑難雜症,儘管說出來大伙研究研究,或許能想出了個周全的對策也說不定。」
老伯伯頹然失坐,「人死不能復生,尚有何法可想?」
喲!挺嚴重的,居然已經鬧出人命來啦!
楚綾絹一凜,忙追問:「誰?府上什麼人讓人殺了?」
「是……」老婆婆未語淚先垂,「是我那可憐的孩兒。」
「為什麼?他作奸犯科,欠債不還,或是營私舞弊教人逮個正著?」除此之外,尚有何事需要賠上性命的?
老伯伯哀慟地搖搖頭。「他只是因為娶了一名妻子,就惹來了殺身之禍。」
這可難辦了,結婚生子對楚綾絹而言,仍舊停留在「望梅止渴」的階段,至今尚無機會親自體會,當然更難以想像他們的媳婦是用什麼招數讓他們的兒子蹺瓣子的?
虧她闖蕩了半個大江南北,竟是頭一次碰到這麼棘手的問題。
「你那個媳婦,是不是……跟你兒子感情不太和睦?」
「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怎會感情不合呢?」
那……曖喲!這倆位「老伙仔人」實在有夠溫吞的,什麼話不一次講清楚,非要楚綾絹問一句,他們才肯答一句,如此下去,問到天亮也問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