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溽暑午後,驕陽依舊纏綿。
憩園內的百花奇草於這一季開得分外零落蕭索。許是天候酷熱,或是雨水不足,更可能是因為……仙兒芳蹤未歸。那個自稱是洛陽仙子的百花之王。
楚孟揚前前後後派了不下二十個人次,前去接她回府,傳回的訊息卻都是教人勃然生怒。
哼!人在福中不知福。難不成要他親自相迎?
連著數日華南各處的傳來佳音,漕幫上是徒眾一致地推他接掌總舵,使他如虎添翼,聲譽日隆。可,所有的成果都難以激起他內心的丁點喜悅。
他沒有理由不高興呀!這一切不正是他戮力追求、謀取的,他不該有悵然若失的寂寥才是,但……她好嗎?
楚孟揚屢次見著左從風,都想問他仙兒委身農舍過得如何?缺不缺什麼?有沒有提過──她也想他?
她會思念他嗎?
可悲呵!身為一名權勢相傾的大丈夫,他居然連一個女人的心都擄獲不了,而這個救他喜、教他憂的小小仙子,卻不費吹灰之力便掌握他的喜怒嗔怨。
可惡!他不屑想她,不要越陷越深,不要不要不要!天!他開始鄙視自己的無能了。她畢竟只是一名女子,可以輕易被取代、被囚、被殺的弱女子,哪來的邪魔妖術得以牽引他的每一處知覺?
「老爺找我?」周管家彎身於廊下。
「備馬。」
「是。」
周管家才轉身,他又後悔了。
「等等。呃……不用了,你去忙吧。」他到底應維持起碼的尊嚴,去求她?辦不到!
廊後簾內傳來一聲極低的歎息。是左從風。縱使他刻意壓低聲量,楚孟揚仍聽得分明。
「不計前嫌,已經是我能容忍的最高極限,她不該得寸進尺。」
要命的大男人思想作祟。
左從風無奈搖搖頭,料想這場冷戰再僵持不下,肯定是兩敗俱傷,徒然浪費大好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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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熱天的,根本不是花季,你們這群牡丹有沒有搞錯啊?」降龍高坐雲端,對著腳底下的仙兒及一園落英繽紛比手畫腳。
「我們這叫知恩圖報,就因為此時不是牡丹花季,才更能抬高花價,賣個好價錢。喬氏夫婦掙了銀兩,生活無虞後,咱們主子便可安安心心住下來,免受那姓楚的大惡人再三欺凌。」代表眾花發言的白牡丹一副義憤填膺的叉著腰,恨不能替仙兒去找楚孟揚大干一架。
「噓!當心被『人』聽見就糟了。」仙兒朝她猛眨眼,命令她乖乖回去「窩」著。
「你也走吧,」仙兒斜睨降龍,「成天跟前跟後,煩不煩哪?」她還有好多活兒等著做呢,從日出到日落,她寧可載日荷鋤歸,也逃避閒宕下來,讓荒涼的心田無情鞭策她相思的傷疤。
「橫豎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讓我幫你。」降龍翻身變成一名十七、八歲的美貌少年郎,詭笑地挨近仙兒,欲奪她手中的鋤頭。
「謝了,仙兒福薄運舛,擔不起你的大恩大德。」旋身想甩掉他,卻被他抓個正著。
「不客氣。我這人一向樂善好施,特別對美麗佳人──」
「閉嘴!」仙兒拗不過他,乾脆連鋤帶鏟一起送他。「再敢出言無狀,當心我到玉帝面前告你。」
降龍照樣嘻皮笑臉,「你辦不到的,忘了你已是個如假包換的凡人,連觔斗雲都無法駕馭,怎麼到南天門去?」
仙兒頓悟,淚珠兒趁勢由她萬念俱灰的俏臉滑落……「降龍,我白來世上一趟,一事無成。此生誤我是癡情,你切切不可重蹈覆轍,走吧,快走!」
「你還惦記著他?需知天下凡俗但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他心中已經沒有你,認清事實吧。」
「不要再說了!」
「我偏要一次說個夠!那個楚孟揚是妖孽投胎,行事怪異,全無章法。你何不隨我擺脫塵囂於深山密林之中,得享一份空寂,共臻至善至美。」
「你在勾引我?這種行為和人有什麼兩樣?」
降龍有些汗顏,然目光仍是鍥而不捨的精亮。
仙兒咬咬牙,將鐵鋤搶了回來,「你我無緣。」
「有的,只要你忘了那驚擾世道人心的濁物。」降龍一掌擒住她,不願放她走。
「不要這樣。」
突地,仙兒瞟見一雙凶悍燃著熊熊妒火的眼。
楚孟揚先是揚一揚眉,繼而朝降龍射出兩道凌厲星芒,那偽裝的邪笑僵在臉上,像蓄勢待發的烈火。
「我改日再來找你。」降龍不問也知道來者何人。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楚孟揚可以輕易左右她的喜怒,讓她臉容複雜得近乎迷茫。
仙兒淒婉一笑,立刻掩面住反方向跑。她不要見他,那是老在夢裡糾纏,令她縈懷悵落的人兒啊!
「別走。」楚孟揚拔足急追,卻總是差了數尺,硬是追不上。
是降龍從中作梗。在他眼裡,楚孟揚根本配不上仙兒!他到底是個凡人,而仙兒最終仍是得返回南天門。注定沒有結局的情愛,何必開始?
仙兒越跑越遠,楚孟揚鍥而不捨,緊追其後。
「執迷不悟。」降龍冷笑。馬上化作輕煙,乘風奔到長江頭,商請海龍王借來蝦兵蟹將,一路濤捲浪送,呼嘯駭返。
天色陡地變黑,狂風驟雨,江水潑潑狂滾朝楚孟揚四周漫襲而來。
「不可以,降龍!」仙兒凜然駐足。僅見楚孟揚佇立在昏沉黑霧中,高大挺拔,雄踞一方,完全無視於窮山惡水壓頂。
太遲了,此時的降龍像個五內翻騰的妒婦,一心想收抬楚孟揚,永除後患。
「只要你答應即刻跟我回去,我便大發慈悲饒他一命。」
「我……」仙兒進退維谷,回首張望那張教她魂牽夢繫、目光焦灼的臉龐。
如果貶謫為人就能與他朝朝暮暮,共守燭燈看日出,她寧願就此翻滾紅塵,永不成仙「我……」